《和亲》第54章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爱本是世间乍然一现的奇花,绽放已是奇迹,凋谢之后焉能祈及再放?如今我所为,不过是算计罢!心头一阵恶心憎恨,失神间,笔已软软坠下,黑墨将笺纸晕成一团……
猛然惊醒!“换纸!”再次提笔已没有颤抖,一气写下十首《回心院》。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展转多,理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块。铺翠被,待君睡。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贶。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茵,待君临。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热熏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热熏炉,待君娱。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写罢仍觉不足。素颜,素颜,我因你而得宠,今日就再依仗你一次罢!取笔在笺下再补一句:“不是爱前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又写上:“奴婢真真顿首企怜,”泪终不可遏止。这两句诗是素颜写在素笺上之诗句的上阕。我说自己是被“前缘误”,说耶律楚是能主宰花落化开的“东君主”,却不知能否因了这前王妃,而再得到一点宠爱?
手里的笔越拗越弯,“啪”一声,竟和指甲一样被我生生折断!不曾想,我燕国也有摇尾乞怜的今日!这样的话换在从前我如何肯说?
将白笺封起,封口处沾上一丝泪痕:“阿君,你去求见大汗,务必将这笺呈给他!”
第五十二章 荼蘼(上1)
入夜时分,天边一声雷响,像是落下的巨锤,滚动,轰响,震得人身体猛一收缩,滂沱大雨铺天盖地压下来……阿君执伞而归,身上仍是湿透。她取出胸前的衣襟里藏着的笺纸,还带着捂热的体温,边缘已濡湿。
“大汗……没有看?”满怀的期待陡然落空。我双目凝在这笺上,已是错愕。
她低下头,眉眼间是深深的不安:“看了。大汗说,夫人的心意他知道了,请夫人早些歇息罢!”
“他没有召见我吗?”她摇摇头。
“也没有说要来?”她仍摇头。
我的身体委顿下来,慢慢地软在长榻上。我的风寒还没有好,昨日到今日都是强自支撑。突然就觉得身子要垮掉。
“萧总管……他怎么办呢?”我喃喃道,“真可笑,我甚至已想好,见到大汗要怎么说……”抬头望着天空的大雨,“不成,这事拖不得,我要亲自去。”
“夫人,别去!”阿君拉住我,“雨这样大,等小些再去罢!”
我推开她手坚决道:“我意已决,你不要拦我!”别过头道:“阿碧给我拿伞来。”阿碧默默立在一旁,听见我唤她,却也不动。我有些生气:“好啊,你们一个个都难使唤了!”赌气自己走到外殿里,有个穿黄衣的小丫头正当值,却是个面生的,便胡乱召她来:“你叫什么?”丫头低了头,自称小月。我便道:“小月,你取了伞来给我,我要出宫去。”她倒伶俐,不多时给我拿了伞。我也不招呼阿君阿碧跟随,自己径直走进雨中……
风,雨,混在一处,连成一片,到处都黑沉沉冷冰冰,一切的东西都被裹在里面,辨不清哪是宫墙,哪是路,哪是殿宇。四面八方全乱,全响,全糊涂。直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双眼朦胧看不清,只是那么一片,一阵,像地上落下了无数的尖刀。举目四望,天地已混沌,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一切都惊慌失措,一切都如同大难临头。
我一路走来,并不很远,但裙摆已湿透,冰冷彻骨地粘在身上。龙泉宫外有女官正要往宫里送奶酒。我忙拿一个金裸子塞在她手里,拉着她恳求道:“烦掌事通传一声,就说妃离宫的真真求见大汗……”
那女官见了我却有些惊异,但随即点点头入内自去了,不多时轻手轻脚出来道:“夫人来得不巧,此时大汗恐不能见你。”
我垂首道:“我可以等。”说罢收起伞,立在一边。
那女官见我执拗,只好说道:“方才大汗召了新进的美人侍寝,不多时便要来了。夫人怕是要空等,不如明日再来罢!”
忽然,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撕碎天空的胸膛,一片惨白。天空发出山崩地裂般的雷声。雨势似乎更猛烈,永远永远也不会停……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好像是别人在说话:“……我可以在外面等着……”
过了两盏茶时间,才见侍女们执灯引来一位盛装的契丹女子,双颊红艳如三月桃花,不胜娇羞的样子。两个侍女搀扶着她步入龙泉宫。我让过一边,目送着她的背影,晚风把碎发送到脸畔,遮住我的失意和伤心。
殿里的灯火不多时便灭了。我呆呆立着,双眼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直盯到鞋上绣着的蝴蝶似要挣脱鞋面飞了起来。令人难堪又难熬的一个时辰这般漫长,好容易才听见殿里似又有了低低的说话声,我再忍耐不住,趁那女官不注意,自己在殿门上扣了三下,向内唤道:“大汗,我是真真,请见一见奴婢罢!”殿里没有声响。那女官已经唬得不行,脸都白了,连连对我摆手。又等了片刻,殿门却向内开了。方才那侍寝的女子走了出来,披散着长发。那女官忙叫了人扶她去了。
我的心砰砰直跳,终于听到宫里沉沉道:“进来。”
走进殿内热烘烘的,像是方才的无边春色仍然留有余温。我不敢抬头,生怕看见他衣衫不整,然而还是忍不住抬头,看见他果然穿着寝衣,肩头搭了件长袍,背朝着我,负手立在床前。
“奴婢真真叩见大汗!”恭敬跪下,端正地给他磕头。
他熟悉的清冷声音响起,却带着异常的冷淡:“你来这里做什么?”
“求见大汗。”
他的语气隔绝而疏离:“这么晚了,什么事?”
我又给他叩首:“只是想……见见大汗……”
他似乎是冷笑了一声:“那么你已经见到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哀婉恳求道:“大汗,我是真的知错了,我不该跑出宫去,我再不会跑出去了……”
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意,仿佛离我很远很远:“你是不该跑出去,但该死的并不是这件事……”他并不回身看我,只扬了扬手:“你去罢,若心不在这里,我也不需要你的人……”
“大汗!”胸口的汹涌狂潮漫卷而来,帮我把戏演得更加逼真,“那么大汗是否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出去呢?”
他身子微微一动,已转过身来,双目乍然与我的视线相触——许久未有的四目相对,却已变作这般情形……
我澹然举眸,泪光中声音越发凄婉:“大汗宠爱我……是因为故王妃罢!因为我和她一样来自大周宫廷,或许是,我们都会跳梨花舞?又或许……”
他厉声道:“不许再提王妃的事!”
“是!”我垂首道,“大汗说,心若不在这里,那么也不需要人。我和大汗一样,也不愿意做别人的影子……”
他口气异常的生硬:“我并没有把你当作别人。”
故王妃的这条路被他死死封住,怎么也走不通。于是我只得说:“那日奴婢在马厩里看见大汗和律妃娘娘了……大汗道我的性子太过倔强,道我的忠心和情意不及她一半……那时节,我才真的心灰意冷了……”
他淡然的双眸中倏地一亮,忽然有了些许热度:“你是因为这个……才跑出去的?”
“是!”我说,“大汗有那么多的女人,而奴婢,奴婢只有大汗……大汗不在宫里,奴婢连命也几乎保不住……只能在心里喊着大汗来救我……大汗能将给其他女人的情意分给律妃,为什么不能再分一点给真真呢?”
我话未说完,他脸上已现动容之色,身子犹豫着晃动了一下,突然数步上前拉起我,手抚弄着我的脸颊,话语也变得温柔:“你实在太傻……若你心中有我,我还要其他女人做甚?”
我越过他的身子,清楚地看见大床上凌乱的被褥毛毯。他方才还在这里与新鲜的美人云雨情浓。心中惨然冷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大汗……原谅奴婢罢!是我太任性了。若大汗不要我了,我比死了还难受!”
说完这样的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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