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愁予诗集》第6章


偶独步的歌者,无计调得天籁的弦
遂纵笑在云朵的湿润的怀裹
遂成为云的呼吸……漂渺地……
附纪:玉山排云山庄夜气温摄氏零下七度,欲有
所记,手不能出袖,此二首系于次岁写
于奇莱山天池之宿后。
雪山庄
作者:郑愁予
雪山辑之一
万尺的高墙筑成别世的露台
落叶以体温苔化了入土的榱梁
乔木停停间植的庄稼白如秋云
那即是秋云女校书般瓢逸地抚过
群山慵慵悄悄
夜寒如星子冷漠的语言
说出远年震栗的感觉
对于濡湿的四肢
篝火像考古的老人
一如我们的疲惫被意义之神审讯
其不知虚无也成化石在我们这一纪
在雪埋的热带我们的心也是星子
在冷漠的相对中留存
而傍着天地乔木于小立中苍老
惟圆月以初生赤裸的无忌
在女校书的裙边邀幸
看来……若一只宠物
一副被时间宠坏了的样子
附记;壬寅中元夜雨后露宿雪山庄废迹,此诗遂
蕴焉,而成篇编入雪山辑则于是岁秋末。
雪山,台消次高山也,西语Sylvin山也,
海拔三九三三米突,日人筑木舍于峰下,
今已圯没。
浪子麻沁
作者:郑愁予
雪山辑之二
雪溶后花香流过司介栏溪的森林
沿着长长的狭谷成团的白云壅着
猎人结伴攀向司马达克去
采菇者领着赤足的妇女
在高寒的赛兰酒起一丛篝火
修好所有的篱结新的筏
起得早早的小姑娘在水边洗日头
少年的泰耶鲁唱出冬藏的歌
而却不见了那着人议论的
那浪子麻沁
他去年当兵今年自城来
眼中便闪着落漠的神色
孤独不上教堂常在森林中徜徉
当果树剪枝的时候
他在露草中睡觉
偶尔在部落中赊酒向族人寒暗
向姑娘们瞅两眼
三月的司介栏溪,已有涉渡的人
雪溶后柔软的泥土召来第一批远方的登山客
浪子麻沁该做向导了
该去磨亮他尺长的蕃刀了
该去挽盘他苎麻的绳索了
该听见麻沁踏在石板上的
匀称的脚步声了
而猎人自多雾的司马达克归来
采菇者已乘微雨打好了槽
少年和姑娘们一齐摇着头
哪儿有麻沁那浪子麻沁
“哪儿去了那浪子麻沁!”
面对着文明的登山人
全个部落都摇起头颅
全个部落都摇起头颅
无人识得攀顶雪峰的独径
除非浪子麻沁
除非浪子麻沁
无人能了解神的性情
亦无人能了解麻沁他自己
有的说他又同城当兵去了
有的说雪溶以前他就独登了雪峰
是否春来流过森林的溪水日日夜夜
溶雪也溶了他
他那他那着人议论的灵魂
雨神
作者:郑愁予
大屯山汇之一
水云流过藻集的针叶林
你仰立的眼睫益觉冷峭
在崖上你的发是野生的
有看怎么拢也拢不好的鬓
而那种款款的丝柔
耳语的回声就能浮动得
你欲临又欲去
是用侧影伴风的人
在崖上将旋起的大裙落
于此世界中你自跌坐
乃有着殿与宫的意味
花季
作者:郑愁予
大屯山汇之二
雨神居于邻家隔篱的小姑
我是靠耳语传声的风的少年
当黄昏约后(赶走那些
可厌的秉烛的耶诞红)
留下我的流盼飘摇似灯火
此时小姑舞罢彩#自宽解
倦于靓妆的十指弄些什么都不是
而少年不知惜虹碎嚼了满苑
当一夜春露后
花季在传说中成了真个
绢丝泷
作者:郑愁予
大屯山汇之三
花季是揉绉的立轴悬于
被水擎着的天空
天空下的山谷有午日盈满
(像男子独酌时那么严肃地)
将松籁用乱针绣在雪般的白昼上
没有河如此年轻年轻得不堪舟楫
且自削岩骨成为丹墀那种倾斜
且将耸如华表的两峰之间
留给今夜七星必从斯处凡谪
必将长袂相结地一跃而出泷外
风城
作者:郑愁予
大武山辑之一
漫踱过星星的芒翅
琉瓦的天外想起
响的廊子
一手扶着虹将髻儿丝丝的拆落
而行行渐远了而行行渐渺了
遗下响的日子
漂泊之女花嫁于高寒的部落
朝夕的风将她的仙思挑动
于是涉过清浅的银河
顺看虹一片云从此飘飘滑逝
大武祠
作者:郑愁予
大武山辑之二
万枝箭竹把蜃楼钉在
初月金黄的土上
鹿游以后泉水隐去幽声
流落的灵魂乃互饮
英雄的濡沫
啊投巍峨的影且泳于沧海
如一列鲸行频频回首
背后是大圆是天穹的镜
而流落久了……智根生在何处?
古南楼
作者:郑愁予
大武山辑之三
终日行行于此山的襟前
森林偶把天色漏给旅人的目
而终日行行蓦抬头
啊那压额的檐仍是此山冷然的坐姿
诸河环挂且随山的吐纳波动
银白光白发之白的荡漾
是一剪青丝融于云的净土
而此山亲手把殿门推开
剃度的呗声自晚课中来
旅人哪九仞之上是无路的千古
且看萤火摇曳着
如是接引的沙弥鱼贯着
(注)台湾诸岳,常年沐于云海,若群鲸南游,
而大武导之。大武山为东屏间群峰之主,
海拔万尺,称南岳。风城,古南楼皆岳麓
排湾族部落名。北岳与大武祠并出天表,
犹峨嵋之擎金顶焉。
边界酒店
作者:郑愁予
秋天的疆土,分界在同一个夕阳下
接壤处,默立些黄菊花
而他打远道来,清醒着喝酒
窗外是异国
多想跨出去,一步即成乡愁
那美丽的乡愁,伸手可触及
或者,就饮醉了也好
(他是热心的纳税人)
或者,将歌声吐出
便不只是立着像那雏菊
只凭边界立看
旅程
作者:郑愁予
对我说微温的夕阳如
怀孕的妻的吻在去年
我们穷过在许多友人家借了宿
可是总得有个巢才行
在明春雪溶后香椿芽儿那么地
会短暂地被喜爱
而今年我们沿着铁道走
靠许多电杆木休息
(真像背标子)
挤扬旗柱熬更
(多想吃那复叶)
而先病虫害了的我们
在两个城市之间
夕阳又照着了可是妻妻
被黄昏的列车辗死了……咳。
就让那婴儿像流星那么
胎殒罢别惦着姓氏与乎存嗣
反正大荒年以后还要谈战争
我不如仍去当佣兵
(我不如仍去当倩兵)
我曾夫过父过也几乎走到过
草生原
作者:郑愁予
春春数落快板的春春犹是歌的更鸟
走着草的靓女白杜鹃跳过足趾
红杜鹃跳过足趾那觏女
便裸卧于兽怀中便优游素手于胸毛
风一样的胸毛变奏一样的风
把如笙的指节吹向
哎其病矣
三月寻食的象鼻那般长
听诊器那般索在胸上而夕阳像花鼓
那种腰半悬花鼓的那种腰
应有面草裙遮的那种腰
瀑布一样的草裙
建筑一样的瀑布
透明者动者敞敞掩掩者(供鱼眺的窗户)
哎她是病了三月在她腰中栽藏了什么
(莫非三月只是索嫁)
那……就嫁给东风罢因桃花式的
病藏红入蕾被第一阵东风说破
在今年草木的植物都结雪
绿色的处子(无论那种肤色的处子)
皆被暗隅的松针嘲笑
于是唇插白百合的那靓女
云一样地沿看屋脊叫卖
(一束百合就能周游世界了)
今年最大的主雇
仍是烟囱中烟一样逸出的丈夫们
呵痒一样的烟妹妹一样的痒
叮叮当当笑在钱袋旁
使会错意的纸一样的百合以为
争购的丈夫是硬币多的其实
丈夫们的袋内响着
贞操带的钥匙
哎她病得舞踊般的了
卧姿于草生原上的那靓女
以四肢树做天演实验
而跟她学了一辈子的蜂姐
也来往于红花与白花之间
把性的天才拣选
创造枕的天才创造梦的枕
烹饪一样的梦乡式的怯的
要顾着彼方口味的
春春数落快板的春春犹是歌的更鸟
在头更嚼过鹿角的东风已死那
瘦新郎的亢奋在次更赎身了的那靓女
走出她的瀑布她是一种果子
体香在壳子里她羞于是草裙的脏器
(两个裸体相遇不就互成衣服!)
数落快板的春春在三更伊始
那靓女平贴于无可缝补的病
一种语言将两唇缝补
她爱听爱抢看说的那语言
一剂被误投的药般的语言
她将是的嫁衣(除了她的病
谁能为她婚礼的赤裸做些什么)
随后在三更之末在几乎四更
草生原上的夜很松弛地覆着
她任意地走着随便拣枝百合坐下
当白百合插在她唇上
她如似产后的母亲
乐意夸张她存忆中的痛苦
春春唱到五更已使夜苍老
流过她鱼肚色的绉纹灰发样的黎明像泪那么流
那么波动那么波动后的无助
那么乐着病死
春春唱遍了三月仍是她自己
如那靓女的足趾白杜跳过红杜鹃跳过
那是风去了笙管响遍了那是她不会自戕的体质
这是针刺破童贞草木的每一叶
这是这郎完全这个坏郎中的意思
燕云之一
作者:郑愁予
沙埋的太古就在城外
当破天的荒风将旱沙扬起
原始的混沌就迎门立着
而翻飞的小螺贝
在北京人的足下舒展万年的困
竟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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