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世通言》第106章


地。
况爷提笔,竟判审单:“审得支助,奸棍也。始窥寡妇之色,辄起邪心;既
乘弱仆之愚,巧行诱语。开门裸卧,尽出其谋;固胎取孩,悉堕其术。求奸未能,
转而求利;求利未厌,仍欲求奸。在邵氏一念之差,盗铃尚思掩耳;乃支助几番
之诈,探箧加以窬墙。以恨助之心恨贵,恩变为仇;于杀贵之后自杀,死有馀愧。
主仆既死勿论,秀婢已杖何言。惟是恶魁,尚逃法网。包九无心而遇,腌孩有故
而啼,天若使之,罪难容矣!宜坐致死之律,兼追所诈之赃。”况爷念了审单,
连支助亦甘心服罪。况爷将此事申文上司,无不夸奖大才,万民传颂,以为包龙
图复出,不是过也。这一家小说,又题做:“况太守断死孩儿”。有诗为证:俏
邵娘见欲心乱,蠢得贵福过灾生;支赤棍奸谋似鬼,况青天折狱如神。
第三十六卷 皂角林大王假形
第三十六卷 皂角林大王假形
富贵还将智力求,仲尼年少合封侯。时人不解苍天意,空使身心半夜愁。
话说汉帝时,西川成都府,有个官人,姓栾,名巴,少好道术,官至郎中,
授得豫章太守,择日上任。不则一日,到得半路,远近接见,到了豫章,交割牌
印已毕。元来豫章城内有座庙,唤做庐山庙。好座庙,但见:苍松偃盖,古桧蟠
龙;侵云碧瓦鳞鳞,映日朱门赫赫。巍峨形势,控万里之澄江;生杀威灵,总一
方之祸福。新建庙牌镌古篆,两行庭树种宫槐。这座庙甚灵,有神能于帐中共人
说话,空中饮酒掷杯。豫章一郡人,尽来祈求福德,能使江湖分风举帆,如此灵
应。这栾太守到郡,往诸庙拈香。次至庐山庙,庙祝参见,太守道:“我闻此庙
有神最灵,能对人言,我欲见之集福。”太守拈香下拜道:“栾巴初到此郡,特
来拈香,望乞圣慈,明彰感应。”问之数次,不听得帐内则声。太守焦躁道:
“我能行天心正法,此必是鬼,见我害怕,故不敢则声!”向前招起帐幔,打一
看时,可煞作怪,那神道塑像都不见了。这神道是个作怪的物事,被栾太守来看,
故不敢出来。太守道:“庙鬼诈为天官,损害百姓。”即时教手下人把庙来拆毁
了。太守又恐怕此鬼游行天下,所在血食,诳惑良民,不当稳便,乃推问山川社
稷,求鬼踪迹。
却说此鬼走至齐郡,化为书生,风姿绝世,才辨无双,齐郡太守却以女妻之。
栾太守知其所在,即上章解去印绶,直至齐郡,相见太守,往捕其鬼。太守召其
女婿出来,只是不出。栾太守曰:“贤婿非人也,是阴鬼诈为天官,在豫章城内
被我追捕甚急,故走来此处。今欲出之甚易。”乃请笔砚书成一道符,向空中一
吹,一似有人接去的。那一道符,径入太守女儿房中。且说书生在房里觑着浑家
道:“我去必死!”那书生口衔着符,走至栾太守面前。栾太守打一喝:“老鬼
何不现形!”那书生即变为一老狸,叩头乞命。栾太守道:“你不合损害良民,
依天条律令处斩。”喝一声,但见刀下,狸头坠地。遂乃平静。
说话的说这栾太守断妖则甚?今日一个官人,只因上任,平白地惹出一件跷
蹊作怪底事来,险些坏了性命。却说大宋宣和年间,有个官人姓赵,名再理,东
京人氏,授得广州新会县知县。这广里怎见得好?”有诗道:“苏木沉香劈作柴,
荔枝圆眼绕篱栽。船通异国人交易,水接他邦客往来。地暖三冬无积雪,天和四
季有花开。广南一境真堪羡,琥珀璖玳瑁阶。”当下辞别了母亲、妻子,
带着几个仆从迤逦登程。非止一日,到得本县,众官相贺。第一日谒庙行香,第
二日交割牌印,第三日打断公事。只见:冬冬牙鼓响,公吏两边排。阎王生死案,
东岳摄魂台。知县恰才坐衙,忽然打一喷涕,厅上阶下众人也打喷涕。客将覆判
县郎中:“非敢学郎中打喷涕。离县九里有座庙,唤做皂角林大王庙。庙前有两
株皂角树,多年结成皂角,无人敢动,蛀成末子。往时官府到任,未理公事,先
去拈香。今日判县郎中不曾拈香,大王灵圣,一陈风吹皂角末到此,众人闻了皂
角末,都打喷涕。”知县道:“作怪!”即往大王庙烧香。
到得庙前,离鞍下马,庙祝接到殿上,拈香拜毕。知县揭起帐幔,看神道怎
生结束:戴顶簇金蛾帽子,着百花战袍,系蓝田碧玉带,抹绿绣花靴,脸子是一
个骷髅,去骷髅眼里生出两只手来,左手提着方天戟,右手结印。知县大惊,问
庙官:“春秋祭赛何物?”庙官覆知县:“春间赛七岁花男,秋间赛个女儿。都
是地方敛钱,预先买贫户人家儿女。临祭时将来背剪在柱上,剖腹取心,劝大王
一杯。”知县大怒,教左右执下庙官送狱勘罪:“下官初授一任,为民父母,岂
可枉害人性命!”即时教从人打那泥神,点火把庙烧做白地。一行人簇拥知县上
马。只听得喝道:“大王来!大王来!”问左右是甚大王。客将覆告:“是皂角
林大王。”知县看时,红纱引道,闹装银鞍马上坐着一个鬼王,眼如漆丸,嘴尖
数寸,妆束如庙中所见。知县叫取弓箭来,一箭射去,昏天闭日,霹雳交加,射
百道金光,大风起飞砂走石,不见了皂角林大王。人从扶策知县归到县衙。明日
依旧判断公事,众父老下状要与皂角林大王重修庙宇,知县焦躁,把众父老赶出
来。说这广州有数般瘴气:欲说岭南景,闻知便大忧:巨象成群走,巴蛇捉对游。
鸠鸟藏枯木,含沙隐渡头。野猿啼叫处,惹起故乡愁。赵知县自从烧了皂角林大
王庙,更无些个事。在任治得路不拾遗,犬不夜吠,丰稔年熟。
时光似箭,不觉三年。新官上任,赵知县带了人从归东京。在路行了几日,
离那广州新会县有二千馀里。来到座馆驿,唤做峰头驿,知县入那馆驿安歇,仆
从唱了下宿喏。到明朝,天色已晓,赵知县开眼看时,衣服箱笼都不见。叫人从
时,没有人应。叫管驿子,也不应。知县披了被起来,开放閤门看时,不见一人
一骑,馆驿前后并没一人。荒忙出那馆驿门外看时:经年无客过,尽日有云收。
思量:“从人都到那里去了?莫是被强寇劫掠?”披着被,飞也似下那峰头驿,
行了数里,没一个人家。赵知县长叹一声,自思量道:“休,休!生作湘江岸上
人,死作路途中之鬼。”远远地见一座草舍,知县道:“惭愧!”行到草舍,见
一个老丈,便道:“老丈拜揖,救赵再理性命则个!”那老儿见知县披着被,便
道:“官人如何恁的打扮?”知县道:“老丈,再理是广州新会县知县,来到这
峰头驿安歇。到晓,人从、行李都不见!”老儿道:“却不作怪!”也亏那老儿
便教知县入来,取些旧衣服换了,安排酒饭请他。住了五六日,又措置盘费撺掇
知县回东京去。
知县谢了出门,夜住晓行,不则一日,来到东京。归去那对门茶坊里,叫点
茶婆婆:“认得我?”婆婆道:“官人失望。”赵再理道:“我便是对门赵知县,
归到峰头驿安歇,到晓起来,人从、担仗都不见一个。罪过村间一老儿与我衣服
盘费。不止一日,来到这里。”婆婆道:“官人错了!对门赵知县归来两个月了。”
赵再理道:“先归的是假,我是真的。”婆婆道:“那得有两个知县?”再理道:
“相烦婆婆叫我妈妈过来。”婆婆仔细看时,果然和先前归来的不差分毫。只得
走过去,只见赵知县在家坐地,婆婆道了万福,却和外面一般的。入到里面,见
了妈妈,道:“外面又有一个知县归来。”妈妈道:“休要胡说!我只有一个儿
子,那得有两个知县来!”婆婆道:“且去看一看。”走到对门,赵再理道:
“妈妈认得儿?”妈妈道:“汉子休胡说!我只有一个儿子,那得两个?”赵再
理道:“儿是真的。儿归到峰头驿,睡了一夜。到晓,人从、行李都不见了。如
此这般,来到这里。”看的人扌牙肩叠背,拥约不开。赵再理捽着娘不肯放。点
茶的婆婆道:“生知县时须有个瘢痕隐记。”妈妈道:“生那儿时,脊背下有一
搭红记。”脱下衣裳,果然有一搭红记。看的人发一声喊:“先归的是假的!”
却说对门赵知县问门前为甚乱嚷?院子道:“门前又一个知县归来。”赵知
县道:“甚人敢恁的无状!我已归来了,如何又一个赵知县?”出门,看的人都
四散走开。知县道:“妈妈,这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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