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佳话》第20章


无不应。’其人允诺而寤。”芷馨曰:“这话倒也是的。比于秦相公,虽诚心爱慕小姐,若不是我两边传言,小姐怎么晓得你的意思。”雪香曰:“这是一样情理。待我将这古典说完你听罢。那人嗣后,每奉观音,必先祷玉女,于是无求不应。一日,旅馆凄凉,自思若观音大发慈悲,使我得遇佳人,倒是一时乐事”。少顷,一女子排闼而入,自称是大士座前玉女,大士怜君孤寂,特地命我来伴,那人欣然纳之。正馨姊你也是个玉女,何不与我相伴?”芷馨瞋目斜视,曰:“秦相公说这些话给我,静听半会却是不入耳之言,我真为你羞煞哩。”雪香执其手,曰:“芷馨姊,小姐也有相怜之意,难道你无悯惜之情?”芷馨曰:“小姐千金贵体,你先心折于他,他就怜你,也不枉得。似我这样的人,何敢生一妄念?我纵怜你,你日后怕不丢人在脑背后哩!”雪香曰:“芷馨姊若是怜我,日后决不相负。”芷馨曰:“秦相公你好痴,不向凤凰队里寻个安乐窝,却只与莺儿作闹。”雪香曰:“凤凰一时难求,莺儿倒是本地风光。”芷馨曰:“夜深了,我去回复小姐。”说罢就走。
雪香曰:“桂蕊的根由,我尚未说得你听,你怎便去?”芷馨一路走,一路答曰:“我不听了。”雪香赶上几步,牵芷馨衣曰:“小姐既问桂蕊根由,我怎敢不说,你不听我说,又怎好复命?你且转去,我说与你听。”芷馨曰:“我不转去,你又将不入耳之言聒入耳的。”雪香曰:“你放心,我决不胡言。”芷馨遂转身走到门外,便立住脚。雪香曰:“你进来,我说得你听。”芷馨曰:“我自今以后,誓不进你这门的。”雪香笑曰:“芷馨姊十分伶俐,今夜怎带一分呆气?我若当真要摆布你,《西厢》不云乎‘绿莎便是宽绣榻,柳丝花朵便是垂帘下’,又何分门内门外哩。”芷馨掩耳曰:“污耳,污耳!”雪香曰:“与芷馨姊会面几次,并未询及年庚,敢问今春十几了?”芷馨曰:“要你问些什么?”雪香曰:“这是正经话,如何不问?”芷馨曰:“十六岁了。”雪香曰:“《牡丹亭》有云‘年华二八,正是婚时节’,恰与姊年经相符。”芷馨曰:“不要胡缠,快将桂蕊根由说个明白,我要回复小姐去。”雪香曰:“我说你听罢:这桂蕊字月香,是销魂院名妓,其人姿容绝世,才思无双。”芷馨曰:“比我小姐何如?”雪香曰:“相为伯仲。”芷馨曰:“可惜流落青楼。”雪香曰:“虽在青楼,无异千金贵体。”芷馨曰:“却是何故?”雪香曰:“欲与相见,便有两不得、两不能。”芷馨曰:“何谓两不得?何谓两不能。”雪香曰:“非数十金,求见不得;非文人才士,求见亦不得。见他的时节,欲与同宿不能,欲稍与戏谑亦不能。”芷馨曰:“前日小姐看他的七言古,也知他是个有节操的妓女,但不宿客的事,我终不信。”雪香曰:“你晓得什么,不信由你。”芷馨曰:“是几时相公与他识面的?”雪香遂将上巳同松、竹、柳三人去的话,详说一遍。芷馨曰:“他既不宿客,相公到那里却是怎样?”雪香曰:“饮酒赋诗而已。”芷馨曰:“你诗稿上载有松翠涛、竹嶰谷,何不见那姓柳的?”雪香曰:“松、竹是我契友,柳只泛泛交耳。”芷馨曰:“玩他诗句,甚留情于相公。你今作客天涯,岂不负了他一片至诚?”雪香将托负松、竹二人的话说了一遍,芷馨曰:“如此方不负情。”
雪香说毕,芷馨遂去到自芳馆告知猗猗。猗猗曰:“从古名妓也有才色无双的,也有感恩重义的,若处污秽之中能令白圭无玷,真是罕有。信如这生所言,那桂蕊洵不易得,怎能与他相见也好?”芷馨曰:“那妓想必是跟秦相公的。小姐若与秦相公得谐琴瑟,那时朝夕共处,相见何难?”猗猗曰:“芷馨你总是信口开河。”于是复闲叙一会,各自睡去。
第27段 慕佳人花信求婚 逞绝才雪香拟古
西泠有贵族姓花,名信,字番风,生得姿容艳丽,倒是西泠巨擘。若论才情,却只平平技量。年近弱冠,未婚失偶,闻猗猗貌美才高,央人为求凰计。瘦翁犹未惬意,商于池氏。池氏曰:“我闻花生是西泠第一体面人,通邑有美人之称,配我女儿甚好。”瘦翁曰:“花生虽则鲜明可爱,然终不脱凡艳,况且他的学问也不算出类超群,何足为女儿佳偶。”池氏曰:“我闻这生是西泠好秀才,难道竟没才学,似你这样苟于求全,岂不误了女儿大事?”瘦翁曰:“必须如那秦生,方称快婿。不知你是何意见,却嫌他远了。”池氏曰:“何必舍近求远,还是许这姓花的为是。”瘦翁曰:“你总是妇人之见,我也难与你争论。此系女儿大事,到问过女儿,看他意思如何。”池氏曰:“你这也说得是,但我与你去问他,他必含羞不语,不如去唤芷馨来,叫芷馨去对他说。”
瘦翁命畹奴唤芷馨至。芷馨曰:“老爷唤婢子何事?”池氏曰:“我欲将小姐许字姓花的秀才,老爷尚犹豫未决,唤你去问小姐,看他意思何如。”芷馨曰:“哪个姓花的?”池氏曰:“是西泠第一人物,名信,字番风。论他仪表,合邑有美人之称;论他才学,是西泠一个好秀才。你也该听见说这个人哩。”瘦翁曰:“这生人物、才学非去不得,只是不是小姐的对儿,我尚不惬心,太太一定要许,你去问过小姐,叫他拿定主意,免致后悔。”芷馨应命而去。
走到自芳馆对猗猗说,猗猗低头不语。芷馨曰:“小姐不必犹豫。老爷既说尚不惬意,则其人才貌必不及秦相公。可知小姐既心许秦相公,决不可见异思迁,致有误嫁王郎之叹。”猗猗曰:“我非见异思迁,思所以辞之耳。”芷馨曰:“辞便辞,何必思。”猗猗曰:“父母之命,我怎好遽然推辞?且遽然辞之,恐于秦生的事反露圭角,必须不辞而辞方妙。”芷馨曰:“怎样不辞而辞?”猗猗沉思半晌,曰:“有一妙计,只须如此如此。”芷馨亦喜,遂回复瘦翁、池氏曰:“小姐说,婚姻之事原在父母,非女儿家所敢与闻,但老爷、太太既要问他,他亦不敢自主,必须如此如此方好。”瘦翁曰:“这话说得甚是。”池氏曰:“女儿只是要卖弄才情,也罢,就依他罢。”
次日,冰人复来。瘦翁曰:“小女稍知文墨。吾兄所知,这花生信是翩翩公子,然使有貌无才,非我所取。择日办个薄宴,烦兄与那生偕来,意欲面试。如果才堪倚马,便许乘龙;若其不能,功无见怪。”
冰人复命花信。花信慨然应允,自思曰:“贾翁要我面试,难道我便惧怯不成?我闻贾翁之女,颇有才情。到他那里,我也出一试题他做,一则可试其才,一则我可自饰其短。谅他一个女子,必不能胜我才学。当互相考时,我做得出来,他也做得出来,固是美事;假若我做得出来,他做不出来,我更好扬眉吐气;即使我做不出来,亦可借他为词,饰我短处。”又转思曰:“设若我做不出来,他做得出来,奈何?”又曰:“决无此事。我也是这西泠好秀才,他必不能胜我,只是我须想个难做题目考他。”
主意即定,及期,盛服肃装,偕冰人来。兰瘦翁迎至中堂,叙礼而坐。时雪香亦在座相陪。两下各通姓名。芷馨闻花信至,隔帘窃窥,入自芳馆谓猗猗曰:“这姓花的人物虽是体面,终觉未能免俗;况与秦相公相形,更觉一清一浊,不啻天渊。不知那些俗眼,怎么称他为美人的。即此一见,无论有才无才,已非小姐匹偶哩。”猗猗曰:“芷馨,你说我这不辞之辞的计妙否?”芷馨曰:“甚妙。”
少时,肆筵设席,分宾主坐。酒至半酣,瘦翁命畹奴到自芳馆请小姐出题。猗猗遂出题,命畹奴拿到中堂。瘦翁视之,乃是葩经拟体:其一,关关雎鸠;其二,凤凰于飞;其三,逃之夭夭;其四,于以采蘋。每题俱拟四首,以寸香为度。瘦翁递与花信。花信曰:“久闻令媛才同柳絮,小子亦拟有一题请教。”随于袖中取出题来,是美人四时闺情题,作回文体,限纱、鸦、花、遮、斜为上韵,妆、长、伤、墙、香为下韵。瘦翁曰:“此等诗必牵强纽合,难于自然,小女稍知文墨,未必能有好句。”花信曰:“以寸香为度,果能四道俱起,纵无妙句,亦算才敏。”瘦翁遂命畹奴将题目送与猗猗。芷馨曰:“这回文体,以一寸香而作四道,亦是大难。”猗猗曰:“求佳固难,若成篇亦不甚难。”谓畹奴曰:“你回去说,还是四首做起一并拿出去,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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