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佳话》第23章


曰:“何为一举而两得?”芷馨曰:“一则辞了姓花的,一则定了姓秦的,岂不是两得?”猗猗复将诗沉吟半晌,遂各就寝。
次日,芷馨初起,开门走出。雪香早在墙外等候,乃呼曰:“芷馨姊!”芷馨走到墙边,雪香笑问曰:“昨夜小姐没有说些什么?”芷馨曰:“没有说什么。”雪香笑曰:“芷馨姊,你昨夜好波?”芷馨含羞曰:“说也羞煞人哩。”雪香曰:“你今日春光满面,较胜往日。自今以来便可源源而来,无复作羞涩故态。”芷馨曰:“小姐不命我来,我何能来?你也不必稍著形迹,恐我小姐看破有些不便。”雪香曰:“你今夜来否?”芷馨曰:“来与不来,我尚不能自主。”雪香曰:“你对小姐说,我有几首诗要请教小姐,今夜小姐必命你来拿诗的。”芷馨曰:“你有什么诗?”雪香曰:“非真有诗,你好借口而来耳。”芷馨曰:“我来后小姐要诗,奈何?”雪香曰:“我预先做几首也容易,只是你今夜必来。”芷馨应诺而去。
雪香归到客房,即做了几首诗。至夜二更时候,静坐以待芷馨,不觉有约不来。已过夜半,雪香曰:“芷馨从不食言,今夜怎么不来?莫非昨夜之事已被小姐知觉,故禁他来耶?只是这小姐决不如此薄情。”
到了次日,雪香屡在墙边探望,但觉雁杳鱼沉,绝无动静,愈生惶惑。至夜,雪香逾墙而过,见门户已闭,灯火全无。自思曰:“何其睡得这样早法?”遂归到客房,叹曰:“此必是小姐提防他来,故如此耳。只是小姐天姿超迈,何竟不免俗情?”
次早,复逾墙来,细视之,则户已封锁,杳无人迹。雪香曰:“莫非贾翁知我与小姐、芷馨的事,迁去以避我耶?果是如此,则不唯婚事难成,并我亦不能栖身此地。”又曰:“这事却甚机密,贾翁焉得而知?”良久,复自思曰:“我前日几次相遇是梦耶?”这小姐与芷馨殆仙耶?妖耶?越思越疑,彷徨失措。会畹奴至,雪香突问曰:“你家这两日有什事故?”畹奴曰:“无什事故。”雪香曰:“这馆隔墙往日常听有人声息,怎这两日绝无影响?”畹奴曰:“这两日太太病了。小姐和芷馨服侍太太,朝夕不离,故这所房室已封锁了。”雪香方释然无疑。
却因美人远隔,闷坐无聊,独出外间步,遂走到西子庙来。值月鉴和尚远游初回,迎着雪香曰:“秦相公自移寓贾遯翁家,怎轻易不到敝寺?”雪香曰:“前重阳节大师同贾翁作西湖之游,时构来薪不能相陪,继闻大师远游,是以未来拜谒。”月鉴曰:“敝寺亦颇幽闲,相公可时来走走。”雪香曰:“固所愿也。”于是纵谈至晚方去。
且说桂蕊自投水被山岚救起,遂到西泠居住,以作山岚义女,山岚夫妇亦甚爱怜如己亲生。一日,山岚夫妇商议曰:“俗言男大须婚,女大须嫁,孩儿已长成人,宜为他择婿,一则成其大事,二则我二人暮年有靠,岂不两便?”桂蕊闻之,乃谓山岚夫妇曰:“儿有一言,望父母垂听。”山岚曰:“你有何言?”桂蕊曰:“儿已许字罗浮梅氏,不愿再有它议。”山岚曰:“罗浮梅氏本是望族,你许字是哪一家?”桂蕊曰:“父名癯翁,母冷氏,郎君名如玉、字雪香。”山岚曰:“当那救你起来的时,离梅家不过百里之遥,你若早说,我便好仍在罗浮居住,以便往来照应。于今搬到西泠来了,不又要送你到罗浮去?”桂蕊曰:“当那时节,初顶重生大恩,怎好遽言此事?且儿闻梅郎已到西泠,正欲借此访问消息哩。”山岚曰:“这人到西泠何事?”桂蕊曰:“一则省他父亲,二则为求凰计。”山岗曰:“你才说已许字梅郎,怎又说他为求凰计?”桂蕊曰:“儿出身微贱,许为次妻,他尚未有正配。”山岚曰:“似这等说,儿不必守那姓梅的,以你这样才貌,何患不得佳婿,岂可低头作妾,受人家挟制?”桂蕊曰:“任是地老天荒,儿心终不可移。若为儿成全此事,更是天高地厚之恩。”山岚曰:“这也由你。只是梅氏清白传家,怎到此时尚无人选他为婿?”桂蕊曰:“闻他幻时,已聘兰氏女,后兰氏移家别处,相隔甚远,十余年不通音问。今年忽一姓艾的,送兰氏书至,言其女已嫁,叫梅郎另行择婚,是以尚无正配。”山岚曰:“知他此时尚在西泠否?”桂蕊曰:“求父亲为儿访之。”山岚应诺而去。
第31段 遇山岚因里话因 辞雪香误中又误
兰瘦翁见池氏病重,心甚不乐,遂到客房与雪香闲叙,因问曰:“昨日秦君往哪里去了,至晚方归?”雪香曰:“在西子庙去了。”瘦翁曰:“月鉴回否?”雪香曰:“已回。”瘦翁听说月鉴已回,欲将女许雪香之事,告知月鉴,托他为媒。遂与雪香略坐片时,径往西子庙来。月鉴见瘦翁至,甚喜,笑迎曰:“违教多时。”瘦翁曰:“月鉴,你出游已一月有余,将游览的景况说得听听。”月鉴遂历叙所见。瘦翁曰:“山水之间,饶有佳趣。听你口谈,亦令人神往。”于是又闲叙一会,瘦翁曰:“我有一事相托,多时望你回来。”月鉴因问何事。瘦翁[曰]:“小女年已长成,尚未曾许字。我看这西泠无可为东床佳客者,意欲将小女许那武陵秦生,又无相契人作伐,烦你向秦生说合这段姻缘。”月鉴曰:“那秦相公昨日曾到敝寺来,与他谈论半日,其人吐属风雅,举止安详,以之乘龙,定称快婿。但我是方外人,怎好作线?”瘦翁曰:“这却无妨。”月鉴曰:“还是缓些时说,还是此时就说哩?”瘦翁曰:“我已等你多时,也不必缓。”月鉴曰:“要说,今日就对秦相公说。我已与同人约游终南,明日清晨便去。”瘦翁曰:“今日去说也好。”遂起身邀月鉴曰:“同我到家里去。”月鉴曰:“何必如此过急,在此吃了午饭去不迟。”瘦翁曰:“又要打搅。”
不多时,有一老人走进庙来,须眉皓然,衣履是个商贾模样。瘦翁见他年老,备与为礼。月鉴迎着,问曰:“贵姓?”老人曰:“姓山。”盖即救桂蕊之山岚也。山岚坐了一时,见壁上有咏西子的诗,旁落雪香二字,因问曰:“此人是罗浮梅雪香否?”月鉴曰:“此人姓秦,武陵人也。”瘦翁见山岗说罗浮梅雪香,因问曰:“山翁可认得罗浮梅雪香?”山岚曰:“颇有瓜葛。”瘦翁曰:“我也认得这姓梅的,于今相隔十余年,但不知他家近况何如?”山岚曰:“清白传家,依然如故。”又曰:“翁既认得这梅雪香,若见他时,烦指引到舍下。”月鉴曰:“尊府在哪里居住?”山岚曰:“离此不过十余家,是在罗浮新搬回的,他若到此,烦指引他,一问便知。”瘦翁曰:“他是罗浮人,山岗怎知他必到这里来?”山岚曰:“他已来了两月。屡次访问,却不知他寄(足亦)何处。”瘦翁曰:“彼到西泠何事?”山岚曰:“因他父亲游西泠半载未归,一则来省父亲,二则欲择个人家定头亲事。”瘦翁曰:“这梅生又是几时断了弦?”山岗曰:“彼尚未婚,何断弦之有?”瘦翁曰:“我闻彼于某月已娶某氏女为妻,何云未婚?”山岚曰:“并无此事。”瘦翁曰:“翁或不得其详。”山岚曰:“我深知其家事,何云不得其详?”瘦翁曰:“或者翁所说之梅雪香,非我所说之梅雪香。”山岚曰:“同名共姓也不为奇,我所说的这人父字癯翁,母冷氏。”瘦翁曰:“然则我所说的亦是此人,但翁说他未娶,果是真否?”山翁曰:“本来未娶。”瘦翁故问曰:“翁说他到西泠,欲择人家对头亲事,难道罗浮地方从没有将女许他的?”山岚曰:“闻他幻时,曾有个姓兰的以女许聘,后姓兰的徙居远方,十余年不通音问。今年忽有个姓艾的送兰氏书至,书中言兰氏女已别嫁,叫他另行择配,故此时尚未定婚。”瘦翁听得此言,知从前所得梅氏书,言雪香已娶事,必是艾炙欲来求婚,伪作此书,因自梅曰:“一封书札,托非其人,致使两家俱误。”乃谓山岚曰:“山翁若见了他,亦烦指引到这宝刹,月鉴可引到舍下一晤。”山岚曰:“两下俱留心物色。”谓月鉴曰:“上刹为远客必到之所,亦烦代为留心。”月鉴应诺。山岚复坐片时遂去。瘦翁自思曰:“癯翁为人一诺千金,我料决不作此不情之事,谁知两下俱为艾炙所赚。今既明白其中缘故,若不复申旧盟,其何以对我良友?”因谓月鉴曰:“我说央你为媒妁事,今日不说也可,俟你游中南回时,缓缓再议罢。”月鉴曰:“这也可得。”瘦翁遂吃了午饭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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