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现形记》第1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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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主人又问他二人:“这遭出来到我们这里,可要办些什么枪炮机械不要?”搭拉祥正待接腔,呼里图抢着说道:“从前咱们火器营里用的都是鸟枪,别的枪恐怕没有比过他的。至于炮,还是那年联兵进城的时候,前门城楼上架着几尊大炮,到如今还摆着,咱瞧亦就很不小了。”当下厂主人见他说的话不类不伦,也就不谈这个,另外说了些闲话。等到吃完客散,傅二棒锤回到使馆,心想:“现在官场只要这人出过洋,无论他晓得不晓得,总当他是见过什面的人,派他好差使。我这趟出洋总算主意没有打错,将来回去总得比别人占点面子。”
一个人正在肚里思量,不提防接到家里一个电报,说是老太太生病,问他能否请假回去。他得到这个电报,心上好不自在。要想留下,究竟老太太天性之亲,一朝有病,打了电报来,要说不回去,于名分上说不下去;如果就此请假回国,这里的事半途而废,将来保举弄不到,白吃一趟辛苦,想想亦有点不合算。左思右想,不得主意。后来他这电报一个使馆里都传开了,瞒亦难瞒。钦差打发人来问他,老太太犯的是什么病,要电报去看。他一想不好,只得上去请假,说要回国省亲。又道:“倘若门生的母亲病好了,再回来报效老师。”温钦差道:“我本想留下你帮帮我的,因为是你老太太有病,我也不便留你,等你回去看看好放心。老弟几时动身?大约要多少川资?我这里来拿就是了。”
傅二棒锤一想:“这个样子,不能不回去的了,眼望着一个保举不能到手。至于回国之后,要说再来,那可就烦难了。”踌躇了一回,忽然想到前日呼里图、搭拉祥二人的说话,只要到过外洋,将来回去总要当红差使的,于是略略把心放下。又想:“他们到这里游历的人都要记本日记簿子,以为将来自见地步。我出来这半年,一笔没记。而且每日除掉抽大烟,陪着老师说闲话之外,此外之事一样未曾考较,就是要记,叫我写些什么呢?回去之后,没有这本东西做凭据,谁相信你有本事呢?”
亦是他福至性灵,忽又想到一个绝妙计策,仍旧上来见老师,说:“门生想在这里报效老师,无奈门生福薄灾生,门生的母亲又生起病来,门生不得不回去。辜负老师这一番栽培,门生抱愧得很。”钦差道:“父母大事,这是没法的。你回去之后,能够你们老太太的病就此好了,你赶紧再来,也是一样。倘或真果有点什么事故,你老弟一时不得回来,好在愚兄三年任满,亦就回国,我们后会有期,将来总有碰着的日子。”
傅二棒锤道:“门生蒙老师如此栽培,实在无可报答,看样子,门生的母亲未必再容门生出洋。门生的意思,亦就打算引见到省,稍谋禄养。门生这一到省,人地生疏,未必登时就有差委。门生想求老师一件事情。……”钦差不等他说完,接着问道:“可是要两封信?老弟分发那一省?”傅二棒锤道:“门生想求老师赏两个札子。”钦差想了想,皱着眉头,说道:“我内地里没有甚么事情可以委你去办。”
傅二棒锤道:“不是内地,仍旧在外国。英国的商务,德国的枪炮,美国的学堂,统通求老师赏个札子,等门生去查考一遍。”钦差道:“不是你老太太有病你急于回去,还有工夫一国一国的去考查这些事情吗?”傅二棒锤道:“门生并不真去。”钦差道:“你既不去,又要这个做甚么?这更奇了!”
傅二棒锤又扭捏了半天,说道:“不瞒老师说;老师大远的带了门生到这外洋来,原想三年期满,提拔门生得个保举,以便将来出去做官便宜些。谁料平空里出了这个岔子,现在保举是没有指望。这是门生自己没有运气,辜负老师栽培,亦是没法的事。门生现在求老师赏个札子,不为别的,为的是将来回国之后,说起来面子好看些。虽说门生没有一处处走到,到底老师委过门生这们一个差使,将来履历上亦写着好看些。”
温钦差听了一笑,也不置可否。你道为何?原来温钦差的为人极为诚笃,说是委了差使不去这事便不实在,所以他不甚为然,因之没有下文。当下但问他:“几时动身?川资可到帐房去领。”傅二棒锤见钦差无话,只得退了下来,心上闷闷不乐。幸亏他父亲提拔的那位王观察此时正同在使馆当参赞,听得他这个消息,立刻过来探望。傅二棒锤只得又托他吹嘘,王观察一口应允。傅二棒锤又说:“只要钦差肯赏札子,情愿不领川资,自行回国。”王观察正是钦差信用之人,说的话自然比别人香些。钦差初虽不允,禁不住一再恳求,又道是:“傅某人情愿不领川资,况且给他这个札子,无关出入。”钦差因他说话动听,自然也应允了。
谁知傅二棒锤得到这个札子,却是非凡之喜,立刻收拾行李,叩谢老师,辞别众同事,急急忙忙,趁了公司船回国。在公司船上,足足走两个多月方回到上海。在上海栈房里耽搁一天,随即径回原籍。老太太的病乃是多年的老病,时重时轻,如今见儿子从外洋回来,心上一欢喜,病势自然松减了许多,请了大夫吃了几帖药,居然一天好似一天。傅二棒锤于是把心放下。这趟出洋虽然化了许多冤枉钱,又白辛苦了半年多,保举丝毫无望,然而被他弄到了这个札子,心里却是高兴。路过上海时,请教了一位懂时务的朋友,买了几部什么《英轺日记》、《出使星轺笔记》等类。空了便留心观看。凡是那一国轮船打得好,那一国学堂办得好,那一国工艺振兴得好,那一国枪炮制造得好,虽不能全记,大致记得一、半成。到了台面上同人家谈天,说的总是这些话。大众齐说:“某人到过一趟外洋,居然增长了这多见识。”傅二棒锤听了,心上欢喜。仍旧逐日温习,一直等到老太太可以起床,看看决无妨碍的了,他便起身进京引见。
到得京里,会见几位大老们,问他一向做得什么。他便说:“新从外洋回来,奉出使大臣某钦差的札子,委赴各国考察一切。事完正待销差,忽接到老母病电,一面电禀销差,一面请假回国。现因亲老,不敢出洋,所以才来京引见的。”大老们听了他这番说话,又问他外国的事情,他便把什么《英轺日记》、《出使笔记》所看熟的几句话说了出来。听上去倒也是原原本本,有条不紊。大老们听了,都赞他留心时事。又问他外国景致,这是更无查对之事,除自己知道的之外,又随口编造了许多。那些大老爷有几位轮船都没有坐过,听了他话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傅二棒锤见人家相信他的话,越发得意的了不得。
引见之后,遂即到省,指的省分是江苏。先到南京禀见制台,传了上去。制台是已经晓得他的履历的了。一来他父亲做过实缺藩司,从前曾在那里同过事,自然有点交情;二来又晓得他从外洋回,南京候补虽多,能够懂得外交的却也很少,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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