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呻吟》第56章


”他问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问他:“爹,带钱没?” “带得不多,咱俩的路费,还有到小店儿吃顿饭的钱。”翁上元说。 “都掏出来!” “干啥?” “叫你掏你就掏,费啥话!” 翁大元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老师“给我几本数学书。” 翁大元背着几本数学书和他的老爹上了路。 “儿子,咱回家得赶二百多里路,也没路费了,咋坐车?” “不坐车,走。” “我走不动,肚里没食。” “爹,那有啥,不是有到原岭拉煤的么?咱截煤车。” “人家给站?” “叫他站他就得站!” 爷儿俩在马路上走着。 “你咋不截车?”翁上元问。 “这路上的车咱弄不清都到哪儿,等走到去咱们那条沟的路口再说。” 俩人就走了四十里路到了那个路口。 一辆卡车急急地开过来。 翁大元倏地就站到了马路中央。司机一惊,一个急刹车;车吱嘎嘎好容易站住了,人却不见了身影。司机吓出了冷汗,下车去找人。翁大元躺在保险杠底下紧紧地闭着眼。知道有人在瞧他,突然睁开眼,且朝那人一乐。那人松了一口气,跳了起来,“你他娘的找死?!” “就盼着你给撞死哩!”翁大元说。 那人乐了,“你他娘的挺邪兴。” “不邪兴,你能站住。” 翁大元朝后一挥手,“爹,上车!” 翁上元吓瘫在马路上了,听到喊声艰难地往起爬。大元对司机说:“那是我爹,胆小得跟大娘儿们似的。” 司机就更乐了,“你小子真挺有意思。” 翁上元上了车,司机说:“你以后别让孩子这么截车,压死一个,是怨我怨你?” “这没以后了,他都快成我爹了!”翁上元说。 二 回到后岭,翁大元闭门读书,不问茶饭。 刘淑芳说:“大元,别这么用功,把脑子使坏了,就成傻子了。” “成傻子好,不知冷不知热,不知苦不知乐,也不知谁是爹谁是娘,倒也快活了!”翁大元说。 过了一段时间,村里就有了议论,说翁大元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炮仗不大,响儿不小;人家公社学校里的科班学生都考不上县城的中学,甭说他一天书没念过的一个土崽子。 刘淑芳听了,怕翁大元考不上真的疯了,就提前给翁大元泼冷水。“大元,考上就考,考不上就拉倒,咱比不了岭外的学生。” 翁大元气哼哼地说:“要不后岭人好不了,还没咋样,就认为人家是人脑子,自家就是猪脑子,就当猪吧!” “你可别把人得罪苦了。”刘淑芳说。 “是他们把我得罪了。”翁大元说。 春天抢种,队里给高工分。刘淑芳叫翁大元先搁几天书,帮助挣几天工分。翁大元说:“你也就认得工分,工分能给你带来个啥?”刘淑芳说:“你是农民,不挣工分你吃啥?”翁大元急了,“娘,我跟你打个保票,你就安心让我读书;要是考上了,也给你挣了脸面;要是考不上,我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拚命给你挣工分,累死无怨!” “这孩子脾气忒大,由他去吧。”刘淑芳对旁人说。 “狗日的!她也就是我娘!”翁大元心里说。 该考试了,翁大元对他爹说:“爹,咱们走吧。” “走 “这次多带几个钱。” “你抠抠鸡屁股还有蛋没有?” 翁大元抠了抠鸡屁股,“还真有一个蛋。” “那就等它下了再走。” 终于等到蛋下来,到村里的代销点卖了六分钱。爷儿俩的行囊就多了两个火烧钱。 到了考场门外,“儿子,就看你的了。”翁上元说。 “你一边儿蹲着去吧,别烦我。”翁大元说。 进到考场坐定了,来了监考老师,竟是一个像南先生一样戴眼镜的男老师。“真他娘的倒霉,又碰到一个戴眼镜的!” “翁大元,哪位是翁大元?”眼镜问。 “干啥?我就是。”翁大元不耐烦地说。 “你是个特考生,要好好考。”眼镜说。 翁大元没搭理他。 长长的卷子摊在眼前,翁大元晕了:能(尸求)的答好么?他淋下汗来。他朝窗外睃了一眼,见他的爹蹲在院中的大柿树下,大口大口地抽旱烟。他爹也看见了他,伸长了脖子,涎笑着朝他点头。 “他多可怜啊!”翁大元心里说。 他的笔就戳到了卷子上。啃过一道题再啃一道题,就像捏死了一只蚂蚁,又捏死了一只蚂蚁。横竖就这样了,不是你捏死我,就是我捏死你了。心情倒镇定下来。 眼镜竟踅了过来,站在他身边不走了。 翁大元心里厌烦极了,手下的笔也开始不听使唤。眼镜低低地说一声,“别着急,有的是时间。”便又走了。不管怎样,求求你,你就别再来了!翁大元心里说。 做到一道大题,所用的那个公式他已记不清了,他列出了两个相近的公式,弄不准倒底用哪个才对。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他感到不能再犹豫,就任选了一个。 那个眼镜又踅了过来,站着不走了。他用手指敲了敲翁大元卷面上的那个公式,“好好想想,是它么?” 翁大元马上悟出了这话里的含义,重新选择了另一个公式。抬起头来,眼镜朝他微笑着。翁大元也笑了。“这戴眼镜的,并不都是王八蛋!”他对自己说。 数学终于答完了,他感觉好极了。结考的铃声还未响,他已兴冲冲地跑出考场。那个涎笑的老爹,赶紧伸长了脖子迎上来,“咋样?大元。” “走,吃烧饼夹驴肉去!”他指派他爹。 “吃,吃!”他爹涎笑着跟着他。 考试完了,他爹带的钱都让烧饼夹驴肉给夹完了。他们爷儿俩还得走回去,还得截煤车。 翁大元的心气儿被考试耗尽了,懒懒地走着,“爹,你他娘的真穷!”他对翁上元说。 “穷,穷,你爹是穷。就对不住了。”翁上元涎笑着。 “听说外边的支书都趁钱,还有车坐。”翁大元说。 “是,是,我亲眼见过。” “那你的支书还当个啥劲儿?!” “那你叫你爹去干啥?” “爱干啥就干啥。” 翁大元也不知道倒底叫他爹干啥。 到了那个路口,翁大元还要用上次那个法子截车。翁上元拦住他,“大元,这次叫我来吧;你将来要成状元哩,弄出个好歹咱担当不起。” “狗屁!” …… 爷儿俩正争执着,一辆卡车过了路口,老远就响着车笛,离他们远远地就站住了。司机探出头来,“小家伙,快带你爹上来吧;你再那样截车,就把咱吓死了。” 竟是上次那个司机。 坐在车上,翁上元说:“大元,咱真顺哩!看来,你要蹬转了。” “狗屁!” 三 翁大元果然考上了。 这在后岭引起巨大轰动。这是后岭自古以来发生的一件大事。 村里老少真诚地来翁上元家祝贺—— “咱一瞧,这大元就是个龙子,连虫畜都怕他哩!” “大元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有脾气;有脾气的人,有大出息啊!” “还让人家大元挣工分,人家不是挣工分的命啊!” “就是,人家支书家的孩子能是笨蛋么?!” “……” 祝贺的人,每人都还带来贺礼。一篮子鸡蛋,又一篮子鸡蛋,还是一篮子鸡蛋……乡里乡亲的还有啥,就只有鸡蛋。那鸡蛋堆了一屋地。 刘淑芳小心地摆动着鸡蛋篮子,“这人要是蹬转了,就步步都转;你瞧,正愁大元的学费呢,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翁上元嘻嘻笑,“真是老娘儿们习气!” 晚上睡不着,刘淑芳说: “大元,等你出息了,接你爹我俩出去过,也跟你过两天山外边的好日子。” “接。” “大元,等到了那天,你给咱娶一房城里的儿媳妇,漂漂亮亮的,像那个尹……尹文。” “屁!唠唠叨叨的,你还知道个啥?!”翁大元不耐烦地说。 刘淑芳吱地一声哭了起来,“谁有不如自己有哩,还没咋着,就嫌弃咱了。”把翁上元哭火了: “翁大元,你小子没啥了不起的!是你爹土炕上揍的,是你娘土炕上养的!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要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做人,省得今后栽跟头!” 翁大元给拍蒙了,竟抽抽咽咽哭起来。 儿子一哭,刘淑芳又受不了了,“瞧,大喜的日子,这叫个啥。”见儿子哭个不停,鼻子一酸,也哭了起来。 翁上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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