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第547章


“嗨,你这笨蛋!”王二毛将老兵重重地掼在了地上。能把程名振称为教头的人,都是当年巨鹿泽的老兄弟,他再着急,也不能下死手。“你就不会打听清楚了再来。莲嫂呢,她怎么不拦着!”
“是老太太自己提出要去的。”老兵在地上打了个滚,满脸惶恐。“谁也拦不住。七当家没办法,只好收拾兵刃跟着去了。彩霞姑娘刚生完孩子,没法动身,否则也得跟着。她,她说,请教头先别着急。那边的路,没人比七当家熟!”
“嗨!”王二毛和张瑾等人急得直措手,恨不得立刻飞跃太行山,把杜鹃和程母救回来。程名振在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却表现得比大伙都要镇定,沉吟了片刻,低声追问道:“刘黑闼的人没过山吧。其他人的家眷怎么样,受到惊扰没有!”
“还,还好!”报信的老兵想了想,重重点头。“祸事一起,彩霞姑娘就召集咱们这些退役的老兵,把可以过山的小路都监视起来了。目前刘武周的人还没有过山。其他弟兄,其他弟兄的家眷,大多都没受到波及。但,但有几十户家里有老人的,之前也偷偷跑回去看乡亲了!”
“没你的事了。你下去领十吊钱,好好休息一下吧。注意别乱传!张瑾,你给他找一匹马,让他在马背上睡觉!”程名振摆了摆手,沉声命令。
“是,属下知道军令!”老兵向程名振施了个礼,跟着张瑾退走。
过山,去了平恩,急着返乡看看!目送老兵的背影隐没在人群中,程名振再也支撑不住,牙齿开始上下打颤。娘亲思乡心切,这点他非常清楚。印象里,自从岳丈杜疤瘌和郝五叔两人出家当居士那天起,娘亲就一直跟他和杜鹃两个念叨,说希望有生之年能再回平恩看看,争取葬在程家祖坟里。
当初他们二人谁也不知道河北什么时候能被大唐攻下,所以只能好言安慰,答应待官军光复平恩后,立刻带老人回去看看。谁料老人家心里的乡情这么浓,居然不等自己从长安返回,就匆匆忙忙赶过去了。
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杜鹃手中那把刀了。如果见机得早,凭着她的武艺,也许能替她自己和娘亲杀出一条血路来。可其中希望是那样的渺茫,就像眼前的连绵雨幕一杨,谁也看不清后边的路在哪里?
“教头,又有人送信过来了!”突然间,前方响起了亲兵的呼喊。
程名振打起精神,强压住心中恐慌,低声命令,“带过来,别大声嚷嚷!”
亲兵领命而去,片刻后,架过一个从泥浆里捞出来的人。见到程名振,此人立刻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教头,教头。你可回来了。表,表小姐刚刚被救回来。身受重伤!”
“表小姐!”程名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表妹朱杏花。“他男人呢,跟没跟着一道回来!”
“不,不清楚!”来人轻轻摇头,然后喘息着说道:“彩,彩霞姑娘,派,派了辆马车,把她给你送了过来。具,具体,消息您得问表小姐。她,她马上就到!”
“咔嚓!”一道闪电照亮黑沉沉的天空。周二公子是平恩县令,有这没良心的家伙在,能有任何好事发生么?
见程名振脸色苍白得可怕,王二毛上前拉了他一把,低声劝慰:“你先别着急,鹃子的武艺不比咱们两个差。等闲三五个人,根本奈何不了她!”
“是啊,七当家可是马背上的长大的,等闲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张瑾等人心里直敲小鼓,却强笑着开解程名振。为将者乃三军之胆,如果此刻程名振失去了方寸,接下来的仗,不用打,结果也可想而知了。
程名振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鹃子应该不会有事。刘黑闼的主力在南,平恩方向没什么大将。况且别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无论念不念昔日的同僚情分,为了跟我讨价还价,也不该太难为她!”
话虽说得肯定,他却制止不了自家的头皮一阵阵发乍。又带领队伍走了几百步,叹了口气,扭头对王二毛吩咐,“你帮我带着弟兄们,咱们今晚到甲水城内驻扎。我骑着马先走一步,也许能接上小杏花!”
“呃……”王二毛伸手拦了一把,想告诉程名振自己目前的身份是押粮官,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插手洺州营的军务。但没拦住,只好眼巴巴地看着程名振和几名贴身护卫的背影,飞快地消失在茫茫雨幕之后。
听着马蹄声去远了,王飞向前凑了凑,用讨好般的语气跟王二毛商量道:“二哥,七当家她不会有事吧!她武艺那么好,平素又积德行善……”
“闭上你的臭嘴!”一股无名邪火涌上王二毛心头,狠狠瞪了王飞一眼,他大声喝骂。“鹃子姐当年一个人,就能收拾教头跟我两个。只要她不顾一切往外冲,刘黑闼帐下,谁能拦得住她?”
“对,杞人忧天。谁有那本事拦住七当家?!”张瑾也凑上去,提心吊胆地补充了一句。玉罗刹的名号不是白叫的,想当年在巨鹿泽中,除了她师傅郝老刀外,几乎没人堪称敌手。虽然她不舞刀弄枪好多年了,可……
大伙一边互相打着气,一边督促队伍加快速度。白茫茫的雨幕里,一条泥泞的道路从西指向东,每一个脚印都承载着一个热切地希望。每一个脚印都被雨水搅成泥浆,慢慢涂抹得干干净净。
程名振沿着官道策马疾驰。胯下的枫露紫非常神骏,仿佛知晓主人的心思,自打迈开步子,三十余里速度就没下降过。就在人和马都精疲力竭的当口,远处的雨幕下,终于露出了一角青灰色的马车。程名振心里猛然一哆嗦,强打着精神迎上前。车辕上的汉子抹了把脸,认出马背上的人影,奋力拉住车闸,然后一个翻滚扑了下来。
“教头,表小姐在这!”马车后,几名护送的汉子也跳下坐骑,冲着程名振大声汇报。
“教头……”没等膝盖落地,赶车的汉子已经哭出了声音。“你可回来了,表小姐……”
“别啰嗦!”程名振跳下马背,一把扯起赶车的汉子,“表小姐怎么样?有七当家和我娘的消息了么?”
“表,表小姐在车里!你,你问她!我不,不知道!”汉子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哆哆嗦嗦回应。天冷,雨急,他的脸色被冻得苍白,上下嘴唇也全然没有半分血色。
程名振无心思再管他死活,松开手,上前一把扯下车帘。十几名护送马车的庄户也围上前,跳下坐骑,谁也不敢说话,眼巴巴看着程名振将昏睡中的朱杏花给拎了起来。
小杏花的模样比刚刚来程家投靠时还要憔悴,一双紧闭的眼睛深深地陷入了眼眶内,眼睑青黑,脸色蜡黄,气息奄奄。
“杏花,杏花!”程名振将小杏花横在自己腿上,伸开被雨水湿透的衣袖,用力在对方额头上擦拭。“你赶紧醒醒,别睡了。我在这儿,你嫂子和妗子怎么样了,你赶紧告诉我!”
朱杏花额头本来已经没了血色,被他用力擦拭了几下,渐渐浮起一抹殷红。一名侍卫摘下头盔,在路边舀了一盔雨水。程名振接过来,冲着小杏花兜头浇去。刚刚擦热的额头被冷水一浇,昏迷中的小杏花立刻打了个寒战,嘴角发出一声呻吟,慢慢地将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
“赶紧醒醒。你妗子和你嫂子还等着我呢!”程名振伸出手,用力拍打笑杏花面颊。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他也顾不得怜香惜玉了,能得到娘亲和妻子的消息,不惜采取任何手段。
接连被拍了四、五下,朱杏花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睁开眼睛看见凶神恶煞般的程名振,吓得奋力一滚,居然从对方膝盖上滚了下来。“别杀我,表哥!”一边奋力在车厢中滚远,她一边大声哭喊。“别杀我,我是逃回来给你报信的!”
“谁要怪你了!”程名振伸开胳膊,像老鹰抓小鸡般将小杏花又抓了回来。“你,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嫂子在哪,你妗子,还有孩子们呢?”
“表哥……。”见程名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柔和的表情,小杏花嘴一歪,大声哭泣了起来。“刘黑闼的人造反了。他们打开了平恩城门!嫂子组织人手往外冲,第一次已经冲出来了,可妗子,妗子腿脚不好,她又回去接。……呜呜,呜呜……。本来好好的,但朝廷的钦差非要,非要收赎罪钱。城里边的人恨透了朝廷,帮着外边的人一起打,白天还说要托你寻门路,晚上就翻了脸,呜呜……呜呜……”
她哭得声嘶力竭,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但断断续续,程名振也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因为窦建德把都城最后设在了洺州,所以平恩三县一直被视为窦家军的京畿重地,城里边住满窦家军高层的家人。随着裴矩携裹窦建德的儿子投降,河北初定,这三个县也成了朝廷的宣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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