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搭长棚》第24章


“我也看不到。。。。都看不到,再也看不到了。”
陆小拂眼眶变得很湿润,文雪轻轻撑着墙,他知道自己往这面墙上注了多大的力气才不至于把自己摔下去。
文如意最先理好心情,她看着自己的儿子,想伸手扶他,却被粗。暴的挡开了。文雪再开口的时候沙哑无比:
“为什。。。么看不到,他不肯见我吗。”
他分明盯紧了陆小拂的唇想要一个回答,在她张嘴的那一瞬间又仓皇地补说道:“我可以等。”
陆小拂终于哭了,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很难优雅的流,她的肩膀剧烈的抽动了两下,突然大喊:
“你等个屁!他死了,纪优死了!”
一片死寂。
纪优的世界也突然静下来,他的世界突然黑白化,那个有关于他的、最深最深的秘密终于被人嘶吼给全世界听,并且他清楚的看到,另一个,一直被微小的他憧憬着的、强大的世界分崩离析。
那是文雪的世界,纪优走不进去,也或许曾经走进去过,在记忆中一直是金属的冷色调,空气中漂浮着铁灰色的扭转钢,整个世界充斥着有条不紊的精明。
直到它崩塌的那一刻,纪优才看见,文雪的世界跟他一样,他也不是神。
“你说什么?”
相对于文雪可笑的求证,陆小拂异常冷静。
“纪优已经死了,我说过他得了重病。”
“但是你说他已经。。。。。”
“是啊,他一劳永逸的痊愈了,难道不是吗。”
陆小拂含泪微笑,她看着文雪再也撑不住跪到了地上,文如意后退一步捂住了嘴。
走上前每个字都用力无比,“没有人会等你一辈子——”
纪优看见文雪再也撑不住跪在地上的时候心脏忍不住缩了一下,陆小拂上前的时候,纪优甚至忍不住想挡住她。
别说了。他想这么告诉陆小拂。
文雪却任由陆小拂走到面前蹲下来,近距离看她被泪水湿透了的脸庞。
“他已经把整个读书的年纪都献给你了,你为什么不知足,你为什么要让他等五年?”
纪优心里裂开一瓣一瓣,以为已经搅烂如泥心脏重新迸发出剧烈的疼痛。
他想阻止她不要再说,但在这里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五年,只有在小说里才显得那么短暂,古往今来的所有作家,没有人能用文字丈量五年的长度,只要论起时间,笔下永远只浅薄地折射出一行话:
很多年过去了。
除了真正经历过的人,没有人能体会到五年究竟意味着什么,它蕴含着那样无望的等待。多少年过去,都怪自己当初一语成谶,竟然说这辈子只遇见过文雪一个人。
因为从那以后真的就再也没遇到过别人,生命中路过的人都是空白一片,脸上的五官淡得好像一把就能抹掉,兜兜转转,只有文雪一个人鲜明张狂地刻在纪优的人生里。
“你为什么要让他等你五年。。。”
陆小拂蹲不住,竟然和他一样跪下来,一个男人,一个女人,纪优此生至爱的两张脸首次重叠在一起,因为他们的表情太相像了,一模一样的痛苦,一定源自同一只仪器,名叫纪优的仪器。
文雪只是闭上眼,纪优就泪如雨下。
“对不起。。。我死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纪优颤着手,想伸手去触碰他,但不意外的穿了过去。
陆小拂也在浅浅的啜泣,纪优痛苦至极,脸上泪痕斑斑:
“不要再为我哭了。。。我连碰都碰不到你。”
苦苦伸手,他对着陆小拂,那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她的名字。
忽略掉面对陆小拂的一个瞬间那样诡异的空白感,纪优费力地在脑内搜刮,似乎将脑壁刮的又轻又薄了,才记起她是谁来。
这太诡异了。
纪优直觉不对,同一时刻,陆小拂和文雪的声音骤然悠长起来,虽然还在耳边响,却如同被另一种声波干扰,叫人听不真切。
纪优直直挺着脊背呆在那里,陆小拂穿过他,文雪穿过他,文如意也路过他的身边。
而纪优则全然不知,他被彻彻底底地和现实隔绝开,睁着眼却什么也看不到。
天色渐晚,黄昏如一只利箭射入天际。
文雪驱车行驶在山路上,他们曾经在这座高峰上等日出,大冬天,两个人,还没等着。
前些天文雪和纪优才刚大吵一架,原因是纪优骂了文如意,文雪登时炸了,文雪怒气当头的时候说话比纪优还不中听,还没说两句纪优就踹散了一张凳子。
冷静下来后,文雪不想为这事和他闹开,只知道纪优这小孩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罗曼蒂克管不管用,文雪带他去看日出。
谁知道纪优最出名的不是没见过世面,而是不识相。
坐在车上他抖着腿:“你妈怎么没跟来啊?”
文雪不理他,他更加得意了:“还装深沉,你这么爱你妈干啥不带上她啊,你咋不跟她过一辈子啊。”
末了他还“啊”了一声,加重语气。
文雪勉力压着突突乱跳的太阳穴,不想在自家司机面前闹笑话。
纪优给点颜色就开染坊,更何况说到现在已经不是给了一点颜色的问题了,他一路上逼逼叨叨,哼哼唧唧地埋汰人。
下车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给自己加冕称王了,谁料才打开一侧的车门,文雪不动声色地,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我靠!”这一脚说不上重,但也不那么轻,纪优猛地踉跄了几步,回头张口就骂。
文雪跟在他后面出来,叫司机开走等他们,然后看了纪优一眼。
纪优怂得很认真,“哥。”
文雪一把拽过他,纪优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讨饶,连拉带拖的把他拽到平地上,让他坐下来,居高临下地问:
“知道错了?”
“知道。”
“错哪?”
“不知道,认怂不需要理由。”纪优倒还实诚。
文雪拉过他粗。暴地亲了一下,含糊地说:“别说我妈。”
“凭什么!”纪优是真的不乐意,他认为文雪根本不知道文如意都干过啥事。“你妈就可以说我了?”
“她怎么会说你。”
“她真的说我,她上回说我是小混混,不上进,专门拖累你的。”纪优有点委屈,声音越说越小
但文雪根本不往心里去,“没说错啊。”
纪优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拖累你?我他娘地哪里拖累你了?”
“。。。。。。”其实文雪压根没听到他之前最后一句话,只好头疼的捏眉心,“我不是这个。。。。。”
还没等他讲清楚,纪优气昏了头,直骂他是个狗。生。
文雪一听就怒了,捏着拳头叫他再说一遍。
纪优浑身最硬的器官就是嘴:
“文雪你这狗。东西——”
文雪似乎很想揍他,忍了又忍,最后冷笑说:“也就是你没有妈的会这么说了。”
“我去你的——”纪优气险些顺不上来,心里一下又难受又酸楚,骂了个头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文雪说出口就后悔了,看纪优愣愣地一言不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他上前伸手想拉纪优起来。
谁料这时纪优回过神了,狠狠踹了他一脚泄气,这一脚蹬狠了文雪差点当场跪下去,反应过来他盛怒至极,一把摁住了纪优的肩膀,提起拳头就往他脸上招呼。
但这个拳头到底还是没有落下来,因为他看见纪优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流出来。
然后纪优睁开眼,哑着嗓子说:“你打啊。”
“哭什么?”
“哭老子冷。”
文雪看了眼他的羽绒服:“你冷个屁。”
“我他妈就是冷!”
“为什么冷?”
“因为你名字里有个雪字。”天知道纪优在胡说八道什么,“本来就很冷了,看到你更冷。”
文雪简直要笑了,纪优接着说:
“所以以后夏天喜欢你,冬天不喜欢你。”
文雪这次真的笑了,在纪优脸庞的泪痕上啄了一下:“不能都喜欢?”
“不能,没得谈,太冷了。”
纪优仿佛没觉得这是个笑话,一字一句,一板一眼的说。
文雪面无表情的把着方向盘,绕过一圈又一圈山路,纪优的一生走马观花的被他回忆过,那样短暂的一生,和没法丈量的感情。
那个没什么素质却慢慢不再脏话满嘴的纪优,明明像个多动症但在他备考的时候动也不动一言不发的纪优,那个为了他改掉所有坏习惯,笨拙地想把最好的一面露给他看的纪优。
文雪视线一糊。
随后他猛然察觉了什么,电光火石间将手刹猛地一提,用力却过了度刹车盘瞬间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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