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医女》第166章


石樱道:“听说是按上庸城楚家的老宅子模样设计的。咱们相爷向来念旧,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还为兄长的死耿耿于怀。”
说话间已将她引入一间屋子,却是个茶室。楚瑜正跪坐于一张长案前,拿新泡的茶烫着两只茶盏。欢颜进来,他淡淡瞥过一眼,也不相迎,只懒懒道:“你来了!”
欢颜道:“楚相知道我要来?”
楚瑜道:“我听说她没死,就想着她应该会找我说点什么……谁知最后还是不曾见到,她竟真的死了……”
他的眉目之间,便有止不住的凄伤和怅恨。
大约这些年跟许知言斗法,也给折腾得厉害,不过四年多没见,他已不复原来的风姿飒爽,两鬓斑斑,眼角有明显的皱纹,连背脊都似微微地弓了。
欢颜将随身带来的几包药提到案上,说道:“娘亲说你从小就有喘证心痛的毛病,难以根治,只怕年岁越大,发作得越厉害,直到临死前都很挂心,开了好几副方子,说是这些年留意着配伍出来的,应该有用。这几帖药是我昨日配的,可以用于寻常时调理身体。”
楚瑜正准备倒茶,闻言便将茶壶重重搁下,冷笑道:“我和许知言斗了这么久,患有喘证之事,瞒得过别人,大约瞒不过他吧?如今听说我和你母亲有些恩仇亲故,又打算编些瞎话来劝我放弃豫王帮他的忙吧?可见许知言也是病急乱投医了,这样的昏招也能出!我如果被你这么个丫头片子哄住,才是天下第一号的大笑话!”
欢颜不答,从怀中取出一叠纸来打开,却是一张张的药方。
所不同者,这药方不仅开了药,还详细写了用于某病某症侯,若出现某症状应该添何药,减何药……列得十分详细。
欢颜推到他跟前,说道:“治这个不是我的专长,这是母亲开的方子。”
楚瑜只扫一眼,便冷笑道:“这根本不是叶瑶的字迹!”
欢颜不觉狼狈,说道:“这是我昨天凭着记忆写下来的。母亲亲笔的也有。她比我还懒,有的是十多年前就写好了的,还有好些涂改痕迹,只怕一般大夫辨识不出。那些方子,还有几味需要用到的难觅药材,都是母亲交待过留给你的,我也一并带吴国来了。可楚相想必也知道我近日没回萧府,行李都在那边,因此没能带府上来。”
楚瑜哼了一声,说道:“你便慢慢编吧!我瞧你还能编出什么来!若是把我那兄长编活过来,我立时给她供个往生牌位,天天给她磕头上香!”
欢颜道:“若你能让我之前那位哥哥还是姐姐活过来,我为你立个长生牌位,天天给你磕头上香怎样?”
楚瑜怔了怔,“你哪有什么哥哥姐姐?她和夏一恒就生了你这么个朝三暮四不贞不洁的小贱。人吧?”
欢颜也不理他语中嘲骂,低头取下腰间一只荷包,将它打开时,里面便又有一个小小香袋,原来应该是鲜明的翠绿色,此时却已陈旧成青灰色了。但香袋上用金线绣了个小小的“叶”字,却还能看得清楚。
楚瑜看到那香袋,脸色却已变了。
欢颜将那香袋递过去,说道:“亏得这个是我随身带的,不知能不能证明我没有编谎骗你?”
楚瑜冷笑道:“就凭她留着我当年送她的香袋吗?”
欢颜愕然,“你送她的吗?我不知道。我以为母亲只是随手拿来装给你的信笺呢!”
“信笺……”
楚瑜一失神,立刻抓过香袋,迅捷打开。
里面只少少地装了点儿香料,果然有折成梅花形状的信笺。
他的眼睛便亮了亮,嘀咕道:“难得她还记得怎么折……”
小心拆开那信笺时,他的手居然在哆嗦。欢颜并不知道那信笺里写的什么,但多少也猜到了些,说道:“当日并不是我娘有意失约,害楠叔含恨而死。她一心想过去救人,可她当时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楠叔屡屡纠缠,她既愧疚,又愁闷,一直胎象不稳。那日听说楠叔病危,她大惊大急,匆忙预备药物时跌倒在地,当即便晕了过去……她虽随身备了许多药,可惜昏迷之际根本无法自救,所以父亲立刻带她回城求医,总算保下了性命,我那个不知是哥哥还是姐姐的,却没有了。”
“等她稍好些,强撑着回到别院再去寻你们时,楠叔已经过世,被你送往上庸了……结果又大病了一场,连楚家老夫人逝世的事父亲都没敢让她知道。父亲派人到上庸致悼,被人带东西丢了出去。等你回了京,娘身体好些也去找过你两次,想把这事解释清楚,据说你不肯相见,直接让人把她轰走了……娘还没什么,父亲却气得不得了,奉旨去北疆时,就直接把娘带去了。娘怀着我再返吴都时,因觉察朝中有人想对父亲不利,在别院隐居的时候多,再没去找过你。她说你那时刚刚崭露头角,若和夏家有了牵连,可能会连累你的前程。”
“春天时母亲有到吴都来给锦王治眼疾,但那时你却不在京中。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很想和你解开心结,不料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也是郁郁不乐,临死前还在念叨……”
叶瑶的信笺并不长,寥寥数行。
欢颜想着母亲比自己还要懒上几分,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说的这些讲清楚。但楚瑜居然把信笺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还像没有看完。
欢颜便有些尴尬了,说道:“我娘懒得很,除了药方,大约舍不得多写字。”
楚瑜道:“她一向懒。我本以为,她会懒得连丈夫都懒得换。”
欢颜愕然不知所以。
重帘静,层楼迥,惆怅落花风不定(二)
更新时间:2012…9…14 1:13:22 本章字数:3274
楚瑜终于像是看完了,却默然地坐着,神色更是灰颓,摩挲着那个香袋,定定地出着神,许久才喃喃道:“她竟死了,真的死了……她竟真的找了夏一恒二十年,然后死了……可她这样的人,又懒又凶,不是该祸害一千年的吗?怎么会死了……”
欢颜道:“若是你当年把我害死,她便是没病死,大约也给你气死了!”
楚瑜哼了一声,说道:“害死你又怎样?大祸害生出的小祸害,早死早超生!”
欢颜道:“如今大祸害死了,超生了,楚相很开心?”
“开……开心……悻”
楚瑜这样说着,却实在看不出开心的样子。
嗯,他此刻的模样,很像心都被人撕开了,不知算不算开心的一种。
欢颜看不懂他,她只记得叶瑶提起他来时,神情总是愉快而悠然的叭。
叶瑶说这个位极人臣的楚相小时候是她和楚楠的跟班,走到哪里都有他的小小身影。
后来大了,懂事些了,忽然间就斯文起来,而且不肯在家学医,搬到书塾里攻读。偶尔回家来,他还是和她很亲近,只是没开口便会先脸红,害羞般笑出一对小酒窝……
可眼前这个男子,老谋深算,手段圆滑,行事狠辣……
吴国朝堂多少次风云变幻,他从政那许多年都能屹立不倒,到现在都不得不让诸皇子看他脸色行事,绝对不是偶然。
欢颜正是想着母亲说的那个时常害羞地红着脸的少年,才有勇气跑来试图挽回点什么;但真正面对他时,她发现试图说动这样的男子帮她做点什么,实在是有点蠢。
她正迟疑时,楚瑜忽道:“你母亲让我做的事,我做不到。”
欢颜怔了怔,问道:“我娘让你做什么了?”
楚瑜眯一眯眼,眸子里有细碎而灿亮的光色闪过,“她说,想吃一碗当年那种味道的榆钱粥。咱们家大院里有两株老榆树,春天时会结很多的榆钱。叶瑶爱吃榆钱粥,常常趁着大人没起床,一大早便去喊我过去,她爬到树上摘榆钱,我在下面提着篮子捡,最后让大哥亲自下厨煮粥……大哥厨艺很好,叶瑶每次都吃得很欢,我却尝着很一般。我讨厌榆钱的味道,每次吃得都很痛苦……”
每次都吃得很痛苦,依然时常跟在叶瑶后面捡榆钱吗?
欢颜很不解。
但萧寻能把她煮的粥眉都不皱喝下去,楚瑜喝点榆钱粥也便算不得什么了。
心里给银针扎过般疼了一下,她忙问:“为什么没有那粥了?老榆树砍了吗?”
楚瑜摇头,“老榆树还在,人都不在了……谁去采榆钱?谁去煮榆钱?我一个人采,一个人煮,一个人吃吗?还会是……那味道吗?”
他的嗓子忽然哑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这个讨厌的该死的叶瑶哦,那样自私地一走了之,再怎样历尽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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