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魅》第45章

大雪夜的风声，盖过了帐篷外巡逻士兵的响动。
一军帐中，信差闪身而入，“爷，京里来信了。”
九爷胤禟正在打盹儿，被这一叫，睁了眼睛道：“和熙贝勒爷那里有动静没有？”
来人摇摇头，把信递上。
胤禟见他摇头，便低声喃喃自语道：“没可能啊，算时间，他的信也该到了。”
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抖开，胤禟看到最后，虽说是面无波澜，手却是在把信纸放入旁边暖炉的时候迟疑了下，又拿起来看了一眼，方才丢进炉子烧了。
“你等等。”胤禟说着坐下写信。
那信差见他写完了，赶忙上前接过他封好的信封。
“交给布尼，小心行事。”胤禟看着送信的。
那送信的正要出去，胤禟想起了什么，“回来。”
送信的赶忙转身，胤禟背对他道：“就和布尼说，看准了时候，给加把火。你去吧。”
送信的探头出帐外瞧了两眼，见没了人，赶忙拔腿跑了起来。
不久后，不远处锦麟的帐中。
锦麟看完手中的信，揪成一团，扔进身边的暖炉上，火舌呼一下上来，随着纸张变成黑色灰烬，又落了下去。
揉着眉心，掩饰心中的那一丝痛苦，原本温柔的杏目中已是一片冷冽。
一阵笛声响起，悠扬于远山雪幕之中。一曲毕，万籁寂静。
不过两个时辰，军中除了巡逻的队伍外，营帐里都已熄灯休息。
一道如雪貂一般迅捷的身影，窜入其中一个营帐。
“来了？”锦麟倒在床上，没起身。
“爷。”那人单膝跪地。
“蓝玉，我要你速速回京，找个人把桌上的信送到十四爷府中。你自己，找个机会，去书房探一探。”锦麟的声音威严霸道。
“爷，你心乱了，恕蓝玉不能从命。一开始把小姐托付给十四爷，爷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准备么，怎么一封信，便让你阵脚大乱了。”蓝玉抬起脸，黑暗中看不见锦麟的神色。
“你走吧。”锦麟此时闭了眼睛，是啊，自己有了弱点，不知道是悲是喜。不过万岁爷不正看到了自己的弱点，才放心让自己来接掌西北这一块吗。
婉婉坐在床上叠衣服，胤禵隔两三日便送来一两件衣服，婉婉已经练就独臂洗衣神功。搓、洗、挂、熨、叠一气呵成。
她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感激胤禵的，因为他送来的衣服比以前少了很多，而且也都是比较干净好洗的。自嘲地把干了的衣服叠好，心里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又有点怀疑自己是被虐狂。
“小姐。”莲香拿着绷子进来。
“苏嬷嬷睡了？”婉婉抬起头。
莲香坐在床上，把绷子随手往床上一放，“恩，小姐，算算时间，我们来这也快一个月了，你说这贝勒爷怎么也不来封信？”
婉婉停了叠衣服的手，抬起头来，露出一抹苦笑来。是啊，锦麟走后便了无音讯了。
感觉到婉婉的那一缕忧郁，莲香低头，“小姐，你可以先给爷去封信的。也许爷才到，来不及差人来给你送。”
“诶，写了也没用。”婉婉吐了口郁气，“谁去送呀。”
“如若托给十四爷或者多洛罗家的贝勒爷便能走驿站。如果不托，只能找私人递信的，可是不稳妥。”莲香蹙眉，拿起花绷子，把插在上面的针抽了出来。“这差不多十天半个月，也就到了。”
“信要从我这儿走，也可以。”胤禵进了卧房，又是惯有邪肆的笑。“不过要我先看了，再寄出去。”
莲香脸上闪过的欣喜瞬间消失，倒是婉婉，一脸平静，她就知道胤禵没那么好心。
“那么明日就劳烦十四爷送套笔墨纸砚来。”婉婉妥协。
胤禵脸上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婉婉的冷静，让他觉得有些无趣，反倒是她有时候发发小脾气，让他觉得乐趣无穷。
“我要出门，你随着我去。”胤禵话语间依旧霸道，不容置喙。
胤禵带着婉婉出了门，来到护城河附近的集市上。正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护城河沿岸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小孩儿提着灯喧闹地从身边跑过。
两人在河堤上走了一段，婉婉抬头看清朗的天，月儿高挂，星星却是稀疏地挂在苍穹之上。她今日穿着那套粉底绣梅花的锦袍，浅绿色金绣纹饰大褂。
胤禵看她抬头望着天，便想起那日在正觉寺，她也是穿着这套衣服，这样抬头，望着头上的灿烂梅花。两道身影在脑海里重合，像在他的心扉上反反复复细细描画了多遍。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胤禵倚在汉白玉围栏上望着结了薄冰的河面，声音柔和平静。
婉婉心中诧异，但是却不想打破这难得的和谐，便说：“我第一次去悦来楼吃饭的时候，从窗口那远远看见你和锦麟道别，大概是第一次见吧。”
胤禵听了，却是闪了神，只问：“那第二面呢？”
婉婉歪着头想了一会，“那日我去做衣服，想是你才回京，在路上碰见我们的马车，你的小厮拦了车子，我跟在锦麟后面，你下来见了一面。”
胤禵这时心中暗忖，以自己的记忆力，没理由一点印象也没有，“我只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八哥府上。”
“十四爷未曾放在心上而已。”婉婉看走来个卖糖葫芦的，便掏出碎银子。待那人走到面前，买了两串。
“给。嘶。”婉婉递给他一支，却扯痛肩上的伤口。
胤禵接过来，沉默。
“其实你如果不冷着一张脸，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婉婉实话实说。
胤禵的脸在花灯下逐渐浮出桃红的色泽来。
“婉婉。”昭雅惊喜地叫道，她的身后跟着昭惠，还有丫鬟小环。
“昭雅！”婉婉笑了，左右看了一番，“真巧啊。浩言呢？”
“他没来。”昭雅偷偷暼一眼胤禵，“你介意一起走么？”
婉婉看她的表情，就有些犹豫，但是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急中生智道：“我们，这就要回去了。”
昭雅听了，难掩失望。
和婉婉之间和谐的气氛，就这样被突然出现的昭雅打破。胤禵心中已经乌云滚滚，又听昭雅说想一起走，情绪就更加恶劣。于是他拉起婉婉的手，转身越过昭雅她们往前面的拱桥走去。
“你们不是要回去么？”昭雅不死心地追在他们身后。
婉婉这才发现她和胤禵走的是和王府相反的方向。
“哦，这不是出来看花灯嘛？我的花灯还没买上，买了就回。”
婉婉看胤禵的脸色不好，就特别怕他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赶忙把他拉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贩前；“小哥儿，这玉兔灯怎么卖？”
婉婉随手抓了一盏玉兔灯问摊主。
“十纹。”
婉婉把刚才买糖葫芦找零的十几纹放在摊子上，说：“不用找了。”拿起玉兔灯就往回走。
花灯会上本来就人多，婉婉转身的当口，不知道昭雅被谁撞了一下，就往前踉跄了两步。
胤禵见她的身子要撞上婉婉，想也没想地伸手推了一把。他骑马打仗在军中待惯了，力道本来就大，碰到这种突发情况，哪里拿捏得住。
昭惠来扶也没扶住，两个娇小的女子就这样双双倒地。
婉婉见状赶忙上前查看，“你们没事吧？”
“没事。”昭雅忍了泪，在小环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婉婉看胤禵那张扑克脸，就知道他不会道歉。又觉得昭雅是因为自己才被推倒，于是满脸愧疚地说：“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胤禵嗤笑一声，“是她们自己不要脸跟着。”
婉婉一听，心中轰地烧起一把火，揽住胤禵的胳膊，抬起脚狠狠踩上胤禵那穿着布鞋的脚面。另一只脚悬空，整个人便挂在他身上，狠命扭动几下还嫌不够，又在上面跳了两跳。
胤禵吃痛，却又不舍得推开主动缠在自己身上的婉婉。又怕她站不稳跌倒，所以一条铁臂直接环上她的腰，把她的身子往上提，还要顾虑到她的伤，怕碰到她的伤口。
“闹够了没有。”胤禵闷哼一声，想起那天在花船上她对九爷小厮使的那招。还好她的膝盖只是抵到了自己的大腿。
婉婉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旁边已经聚集了一些来看花灯的人。
“你放我下来。”婉婉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伸去揪胤禵的耳朵。
昭雅和昭惠许是没见过这样泼辣的女人，已经愣在一旁傻傻地看着。
“诶哟。”胤禵也是血肉之躯，被这样一揪，忍着疼轻轻地叫了一声。
昭雅冲上来拉婉婉的手，红了脸，眼里竟然闪着泪光。
胤禵不但不感恩，抱着婉婉退了两步和昭雅拉开距离。
婉婉看昭雅一脸受伤，便住了手，拍胤禵的肩让他放自己下来。这双脚一沾地，便捧着肚子笑弯了腰，觉得自己是狗拿耗子。
“走。”胤禵把手上的糖葫芦塞进婉婉手中，觉得自己丢人丢到了家，被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下揪了耳朵。
一片指指点点声中，胤禵哪里还有皇亲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