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嫁》第67章


一颗心总算放下了,我出了门却发现拴在街边柳树下的驴子不见了。
我虽然有点着恼洛阳的毛贼比以前多,但转念一想,花钱消灾,没准儿丢了这驴子我姨娘的病就好了呢,哪怕再陪那赁主三倍的钱。
天已黑透了,我找人问了问附近有没有赁驴赁车的被告知前面那个坊才有,于是我便快步赶过去。
还没等我走到地方,黑漆漆的树丛里不知什么东西快速拍了拍我的肩膀,骇我一跳,一回头,瞧见一张驴脸,真是驴子的脸,两个长耳朵耷拉着,冲着我龇牙。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的。”
“卢琉桑,你脑子有病啊?偷我的驴?”我有些恼。
“不是偷,是帮你牵着。”
“放屁,帮我牵着你不在医馆外头等,跑这黑灯瞎火的地方,再说,谁请你给我牵驴来着?”这个人凡事都先随自己的意才行。
“光光,你生气了。”
“我不叫光光,你可以叫我崔夫人。”我使劲拽过缰绳,用力爬上驴背,然后轻轻拍了拍驴屁股打算回家,不成想缰绳又被卢琉桑拽住。
我怒瞪他,可惜,即便骑在驴背上我也没他高,想俯视都不行。
卢琉桑眼睛眯着,定定地瞅着我,像是——生气。
“放手,我急着回家呢。”我说道。
卢琉桑嘴巴微微一咧,然后凑到我身边,我立刻便耸起肩膀想挡住来自他的气息。他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我踹了他一脚,然后,落荒而逃。
63 原来是他
卢琉桑说:不管别人眼里你是谁,我心里你只是我喜欢的光光。
因为他这句话,回到家的时候我胸口还剧烈起伏着,这个人,永远这么自大和任性,臭德性。还是离他越远越好,我一个有家有室的妇人可不会往自己身上泼污水陪他玩那些个暧。昧的游戏。我从来都觉得为了这种事搭上自己的名声不合算,更况且,我和崔扶的日子,直到目前为止还是令我满意的,就像吃饭,别人许你的珍馐美味都不如眼前一块蒸饼实在——这是挨过饿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家门口,邹家的几个下人手里提着鸡鸭鱼肉的等着,见了我都是松了口气的表情:“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姨太太不让我们进门,我们也不敢硬闯。”
我接过东西刚拍了门就听见姨娘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晴儿,你不许带着那些脏东西进家门来。”
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老太太为何变得如此激烈,我一边解释说这是用崔家的钱买的一边让她给我快开门,门开了,老太太拿过我手里的东西扔到了门外,然后关了门,任我怎么说都不管用。
“姨娘就是饿死也不用他邹家的脏钱。”姨娘说道,我问她为何她却不说,只拉我进屋,原来她已做好了最简单的饭菜,一点粥,两块蒸饼以及一盘切成丝淋了些麻油的地衣丝。
我去看了看那陶罐,已经熬干了,药材已糊成了黑色粘在罐子底儿。
“姨娘,药您怎么不喝?这可不是邹家的钱买的,您自己花钱买的也不喝那不就糟蹋了?”我问道。
“那也不是我自己花钱买的。”姨娘说道。
我问她是谁买的,她说是一个年轻男子,自称是我在长安结识的朋友,因为我曾有恩于她又听说我病了所以才送了些药来。我问姨娘那什么样儿,姓甚名谁,我以为是小宝,结果听姨娘一说我倒是有些迷惑了,听起来是个模样普通脸上还有一道疤痕的,有这样明显特征的人显然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一个。
姨娘问是否是我的朋友,我摇头说不确定,一时想不起来了,姨娘便哼一声,又不往下说了,急得我不行,怎么问她都不肯说,这摆明了就是她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而且应该还不是小事,否则以姨娘平日那样大咧咧的行事作风也不会这样。
我急了,姨娘便长叹口一口气:“丫头,你别问了,姨娘不会告诉你的。”唉,她一旦拗起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有用的,只急得我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姨娘还沉沉睡着,我让下人们赶车去接方大夫自己回房子燃了灶火煮一点粘稠的粥,待我们简单吃完了早饭我正收拾碗筷就听见大门板被拍的山响,还有一个人大声说着:“大小姐,您快来劝劝方大夫。”
这是怎么闹的?一时我也没顾姨娘喊我三步两步奔了出去,开门,只见那方老大夫坐在车上一脸不耐烦,我以为是下人们趾高气扬惯了无意中开罪了老大夫,忙上前问了,老大夫却一挥手:“几日前不是刚来看过?也开了药,那老太婆又不肯吃,我纵然便是神仙也无法,速速送我回去。”
我一听,又懵了,前几日看过,是谁请他来诊治的?老大夫仍旧不耐烦:“我哪里知道是谁?只要出得起钱我自然来瞧病,怎么会个个记得?”我马上奉上铜钱请他仔细回想来请他瞧病那人是什么模样,老头儿想了半天才道:“我记得好像那人脸上有一道不太长的疤,不苟言笑,出手大方,其余便不记得了。”
又是那个长着疤的人,急死人了,到底是哪一位?
让人送了方大夫回去,我脑子里一团乱,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也许是我爹知道姨娘厌恶邹家所以派人假扮我的朋友,这似乎也说得通,而且是最有可能的。
我又去照着老大夫的方子抓了几服药,跟姨娘说那是我自己在上虞种树苗赚的钱她才终于肯喝一口了,靠在枕上喝完了她又叹一口气:“好在你找了个好人家,听你所说,崔公子又是个可靠的,你娘在地下有知也一定放了心,姨娘即使现在闭了眼也瞑目。”
“好好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干什么,您只要把心里那些不痛快都说出来病自然就好了,您现在这样儿,我娘倒是放心我可也放不下您啊?”我说道,指望着老太太把心里的事告诉我,谁知道老太太却铁了心,一个字都不肯说。
我给她抓了药,告诉她是我在上虞的时候种树苗还有崔扶的俸禄钱,老太太总算肯喝一点儿,但是沉疴已久,只靠这药也很难有起色,反正我瞧着脸色是没什么好转,咳也依旧。
姨娘说想看看我的孩子,我说等过几天让崔扶带他来,正好都给您看看,姨娘便笑着点头,只是有天夜里我却听她自言自语:唉,怎么也撑到看到丫头的夫婿和孩子吧……我眼睛一酸咬了牙没敢弄出声儿。
姨娘肯喝药了,我赶紧又偷摸着让人去请方大夫,不想,小厮们回来说方大夫前两天跌跤摔断了腿,如今一律不能出诊,若看病只得亲去。好不容易我劝动了姨娘,知道她不碰邹家的东西便又让小厮们雇了一个洛阳本地的车夫。
一路上,姨娘又让我给她讲嘉禾的事,我讲,她笑着听。到了灵芝堂,我跳下车,正扶姨娘却见她盯着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在瞧,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有一个侧身站着的男人桩子一样站着,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就是那个人,你认得吗?”姨娘问我。
我自然是不认得。
不过,我却认得那正从灵芝堂里出来的人。
原来那马车是他的,那刀疤脸也是他的人,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卢琉桑居然还有这份心思。我看见了他,他自然也看见了我,竟然笑着向我们走过来,上前来的第一句是对我姨娘说的:“伯母看起来脸色好多了,在下前天刚回洛阳,正想这两日登门拜访,不想在这儿遇见。”又睁着眼睛说瞎话。
姨娘想当然是很疑惑,这青天白日里一个公子哥儿跑来管她叫伯母还要登门拜访,尤其,这派人请大夫为她瞧病的公子哥儿她还不认识。
为了让卢琉桑闭嘴我立刻对姨娘说道:“姨娘,这位是我相公的挚交好友卢公子,久居洛阳的,想必是当年我们离开京城之前,我相公托付他帮忙照应您的。卢公子,真是多谢了。”
卢琉桑咧嘴笑了:“即便没有雅持关照这要是我作为晚辈该做的,谢就不用说了。我还有个朋友要见,今天来不及了,改天再去拜访吧,伯母,晚辈先告辞了。”
我和姨娘眼睁睁看着他走了。
姨娘看我:“这位卢公子好像和你很熟。”
“他在邹家住过,还差点成了我妹夫,所以比别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说熟也不至于。”我扶着姨娘进了灵芝堂瞧了回病,老大夫神情肃穆,最后说照原方抓药放宽了心吧。一个“吧”字让我心惊胆战,那分明便是听天由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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