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美人》第72章

实证明在现实面前，有无数的人会低下头颅。
无耻的李锦隆就这样无耻地活了下去。
建文四年，七月。在李锦隆与谷王两个内奸的帮助下，朱棣的军队轻松地攻入了京城，江山即将易主。
可朱棣很聪明，他没有立马攻入皇宫，第一件事却是去朱元璋的陵墓，以表自己的忠心——他终于履行了先祖的遗愿，抚平了奸臣。
当然，他最终的目的其实是——等朱允炆自刎。
自朱棣开战以来，他的借口就是消灭奸臣，若他闯入皇宫杀了皇上，这又是代表的什么呢？所以他暂且还不敢妄动，只是派人将皇宫包围，朱允炆是不可能逃出去的，而对于失败者来说，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都是奇耻大辱，他已经无颜面对天下人。
平日肃穆庄严的皇宫彻底慌乱了，到处都是匆忙逃命的人，朱允炆一人独自走在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失声大笑……
“哈哈~”仰头，太阳的光亮格外刺眼，笑声穿破宫墙，直抵苍穹。他终于发现，所谓拥有天下的他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一个无助的人，他的一生并不是用来享受富贵和尊荣的，从他坐上皇位的那天起，痛苦已经开始，他要防备大臣，防备藩王，防备宦官甚至防备枕边人。
尽管他依然身着龙袍，尽管上一秒他还在于大臣商议要事。可如今……环视周边的人。他们似乎已经无视了自己，撞着他的肩，从他身边仓皇而过。
他一国之君的路走到了终点，他一直苦苦支撑，那么累，那么痛，终究是结束了啊……冰冷的历史下给他留下的或许只有简短的介绍，他想象过今天，却没料到等一切来临之际，还是会让他束手无策。
他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天下人，还有什么脸去见妙锦？是他，亲手将她拉入这个漩涡，以为可以给予她最美的幸福，却没想到，临了了他却将她和他们的孩子一同推下了地狱。
皇宫内从来没有这么嘈杂过，只感觉那样的声音让他晕眩，他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去听。可是身后传来的一声颤抖地，带着心疼的声音还是直接撞击到了他的心房。
“皇上~”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落魄的他，已经不再整洁的龙袍，乱蓬蓬的长发，还有那个让她刺痛的背影。
这四年来，她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却不料想，这一切的到来还是让她措手不及。
“……”慢慢转身。这一回头仿若隔世。上一刻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上一刻他还敢说出保护她的话，可这一刻……他还是拉扯着嘴角，冲她笑了。
同样美的倾城，那个笑容让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
“皇上~！”她跑过去，死死拥住了他，她用尽全力，仿若一松手朱允炆就会消失不见，她终于体会到曾经朱允炆怕失去她的感受，那种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的小心翼翼。
“……”这一次朱允炆没有拥住她，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就连拥抱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皇上，还没有结束。我们之间还没有走到终点。”她抬头，给了他一个自信的笑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拉住他的手，“跟我来。”
朱允炆我终于可以为你做一点事了。没想到朱允炆的生死之谜是她一手谱写，她要他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寻梅阁。
这是皇宫内绝佳的位置，不仅地势条件四通八达，还异常僻静，平日里很少有人来往。就在第二条地道从枯井下开修时，她已经看到了另一处位置。
黑殇已经早早地守在了那里。
“参见皇上，参见徐妃娘娘。”他单腿下跪，垂头颔首。
“他叫黑殇，是先帝留下来保护皇上的。”妙锦扒开一旁深深的草丛，一个能容一人钻进的地道口赫然呈现，“这条地道可以通往南京外郊，皇上出去后就到五里郊等我。”
“你……”
“时间紧迫来不及解释。”她猛然打断他的话，“从今往后就不再有皇上，也不再有徐妃娘娘。我们可以去江南，也可以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她的眼眶红润，眼神悠远，仿佛已经沉浸在了那样的生活中，“你种田，我织布，你挑水，我施肥……对了，还有听话的圭儿……”她梗咽，她知道朱允炆很难从失败者的身份走出来，所以她要鼓励她，她要支持他，要给予他生活的希望。
“你答应过我，不论顺境或逆境都要不离不弃的。你要为我，要为我们的孩子活下去。”
“你刚才说什么？”他愣了愣，补充，“圭儿呢？为什么我要先走？”
“皇上……”她一顿，“事发突然，文圭还在他乳娘那里呢。我要去接他，接到他后，我就去和你汇合。”
“我等你。”他拉住她的手，“我们一起走。”现在的他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已经一无所有，现在只有妙锦才能让他有活下去的意念。只有和她在一起他才不会心慌。他怕一分开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如今皇宫内形势动荡，皇上跟我一起走反而容易招人耳目，到时就怕谁也走不了了。”
“不。”他摇了摇头，这个理由不足以说服他。
“皇上！”她提高了音量，“你难道想看到我这几年来的努力都付诸流水吗？！”
“……”朱允炆的手微微松了一点，他看着她，眼中还是不愿。
“臣妾答应皇上，不论生死都会和你在一起。你要相信我，”她反握住他的手。“就像臣妾相信皇上一样，好吗？”
“……”好像有什么东西蒙住了眼，心中慌乱毫无着落，可看着坚定的妙锦，他最终笑了，“好。我等你。不论多久，我都等你。”
妙锦也欣慰地笑了，“皇上换好衣服后就走吧。”她递给了他一件普通的衣服，转身对黑殇说道，“请务必保证皇上的周全。”她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以后……的一切都交给你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
“徐妃娘娘……”他垂头，眼中掠过一丝悲伤，“属下定不负娘娘所望。”心中猛然升起一种情感，他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一个人。之后的一切她都为朱允炆打理好了，她担心朱棣找到他的下落，她担心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一个人不懂生活，她担心……很多很多…。可这一切她都用尽心思解决了，那么她……自己呢？
“好。很好。”她连连点头，随后抬头仰望天空，长叹一口——但愿一切都顺利。
朱允炆换好衣服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看了妙锦许久。
“皇上，时间不早了。”尽管舍不得，尽管很心痛，她还是笑着提醒了他一下。
“……”他笑笑，这个微笑很美。没有一丝杂质，“我爱你。”说罢，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在转头的瞬间，他的泪已决堤。
——我总是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却没想到一直以来，默默保护我的，是你。
“皇上~”妙锦叫住了他，看见他停下了脚步，她才缓缓道，“如果没有遇见我，这个江山一定还是皇上的。皇上没有输给朱棣，是输给了自己的心。”她何曾不知，朱允炆下达过“勿杀吾叔”的命令，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他有好几次可以杀了朱棣，以绝后患，却因为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皇上从来不是朱棣的手下败将。在妙锦心中皇上才是最好的皇上。”历史中有多少个帝王同他一样重情重义，同他一样爱过一个人。
“如果没有妙锦，皇上一定不会经历那么多的心痛，那么多的辛酸。”这一切她都看着眼里，只是从不提及，“如果没有妙锦，这个江山，还是稳稳地握在皇上手里。皇上有这样的能力，只是爱上了错误的人。”她一顿，“对不起，对不起。”
“人的一生中，至少该有那么一次，会为了某一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她爱我，只求在我最好的年华里，遇见那个人。”他轻轻念着，“这是你说的。我终于懂了。”这句话足以说明了一切，“如果没有你，我永远体会不了爱一个人的幸福。如果没有你，虽然不会心痛，却也不会心动，虽然没有辛酸，却也没有快乐。那样的我不过一个躯壳，要这个江山何用？”他的话语梗咽，颤抖，泪啪嗒啪嗒往下滴。
“……”不知为何，他越是这样说，她的心就越得不到安定。
“更何况，你一直明白，江山于我而言，只是附加品，而你，是必需品。”话毕，他挪动脚步，身影被黑漆漆的地道口给吞噬。地道内看不到光亮，也没有方向。步子如千斤般沉重，他想回头，他想跑过去狠狠抱住她，然后一切都不顾地离开……但是，他不可以。
她一切都为了他，而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成全她。让她安心，让她这四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的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