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妻道》第59章


朝衣眼中湿润,转头看向别处,低声说道:“陛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不然怎么会有“伴君如伴虎”一句呢?要为官做臣,便必有风险,花团锦簇之外,埋伏着刀枪斧钺,上一回众人称羡,下一步便可能人头落地。
小皇帝却说道:“倘若真的是有债要偿,朕倒也不怕的,与其枯坐等着,不如做些什么,因此朕才三番两次派人出去找寻爱卿,朕并不怕,只是觉得,为人要有始有终,敢担当,为君者更应如此,我从小便立志做一个明君,心怀磊落,坦坦荡荡,对得起天下百姓,对得起向君家效忠的臣子。”
不过是个小小孩儿,竟说出如此令人动容的话,千百年来又有多少君王能真正懂得这个道理?朝衣看向小皇帝,唤道:“陛下!”
小皇帝伸手,重将她的手握住,说道:“你放心,朕知道,你绝无害朕之心……”
朝衣疑惑问道:“可……”
小皇帝望着她,终于缓缓说道:“想要害朕之人的确是有,但并非是你。”
帘幕之外,江护宸低声问道:“燕将军,你说陛下会跟少国公说些什么?”燕沉戟说道:“不知。”江护宸扫他一眼,说道:“少国公赤胆忠心,若是长留朝中,将来必定为一代名臣,名垂青史。”燕沉戟低头不语,两人静默相对片刻,燕沉戟忽地抬头向外看了眼,江护宸略觉意外,而后却也面色一变,两人几乎是同时闪身向内而去。
第五十章 此良人
四王爷君朔望着面前的小皇帝,淡淡一笑,说道:“皇上这么晚了还没睡,是在做什么呢?”目光转开,望向寝宫某处,帘幕重重,似是有风吹过,尾摆隐隐而动。
君朔仍旧一身黑衣,脸罩面具,寝宫中灯光阴暗,衬得他整个人如一抹幽魂。
小皇帝后退一步,旁边江护宸站着一动不动,双眉微蹙望着面前的君朔。见他红唇微挑,说道:“皇上为何不答?”
小皇帝咬了咬唇,问道:“朕立刻就要安寝了,只是,王叔为何无召擅自入宫?所为何事?”
君朔道:“臣睡不着,故而特意进宫来看看皇上好不好,皇上的脸色可不太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小皇帝皱眉说道:“朕很好,王叔多心了,王叔还是请回吧,朕要就寝了。”
君朔笑了笑,说道:“我看,还是请人来看一看为好,我看皇上病的很是严重呢……不叫太医,怕是……大大不好。”
小皇帝一声惊叫,旁边江护宸喝道:“四王爷你做什么!”挺身出招,电光火石之间,君朔的手腕一翻,一道掌气破空,掠过江护宸身侧向着不远处的帷幕扑去,隐隐地只听得一声闷哼,帘幕翻飞,里头有人现身而出,脸色惨白,苦笑说道:“王爷早就发觉我在此处,只要说一声即可,何必要惺惺作态,逼我现身呢?”
阴暗的大牢,一道瘦弱影子蹲在墙角。外面脚步声起,有人靠近过来,站在牢门之外说道:“少国公可好么?”
墙角之人抬头,借着昏暗灯光依稀可看出正是朝衣,定定看了那人一眼,苦笑说道:“如果这算是好,那世间再无不好之事了。”
那人淡淡一笑,说道:“这话实在,本王爱听。”却正是四王爷君朔。
朝衣说道:“不知王爷来此做什么?”
君朔说道:“少国公是聪明人,本王来此,是想跟少国公谈一笔买卖。”
朝衣打了个哈欠,说道:“是什么买卖?可划算么?只要不是违背良心,数典忘祖,吃里爬外之事,倒可以商议。”
君朔哈哈一笑,说道:“少国公,你是话里有话。”
朝衣道:“我不明白王爷所指。”
君朔语声略沉,说道:“那好,本王便同你说清楚了,本王来此,是看在你傅家满门忠烈份上,想给你一条活路,如今情势你也看到,皇帝并非真龙天子,登基以来各种灾劫,如今民怨四起,皇帝有意退位让贤,故而本王来问问少国公的意思……”
朝衣定定看他,闻言便笑道:“甚好。倘若是陛下亲口对我说要退位让贤,我自然是无不从命的,但若是小人当中耍弄手段,王爷也说过傅家满门忠烈,那我就只好誓死效忠陛下了。”
君朔说道:“少国公,说话不要夹枪带棒。”
朝衣道:“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君朔道:“少国公你怎地也要替傅家之人着想,休要一意孤行的好。”
朝衣说道:“我如此说正是为了傅家着想,傅家满门忠烈,不出叛臣!”
君朔说道:“傅家多少人死在先皇帝手中,满门血仇,积怨已久,你又怎么知道他们不想讨回一口气?”
朝衣霍地起身,望着君朔说道:“我不知道,难道王爷知道?”
两人面面相觑,君朔死盯着朝衣,朝衣却只能看到阴沉沉的面具。半晌,君朔冷冷一笑,说道:“好,很有骨气。”
朝衣不语。君朔说道:“其实本王若是将那小家伙取而代之,也并不会动傅家。”
朝衣冷笑。君朔也跟着一笑,却说道:“可是,有个人却没这么好运了。”
朝衣眉头一皱,说道:“你……什么意思?”
君朔说道:“少国公难道这么快便忘了自己的结义大哥?先前在宫内,本王擒住了少国公略做威胁,那位燕大侠便立刻乖乖束手就擒,啧啧,生怕本王真的会动手伤了少国公……”
朝衣向前一扑,握住囚房栏杆,叫道:“你把燕大哥如何了?你要做什么就冲着我来,休要对他下手!”
君朔笑道:“说起燕大侠,少国公便急了啊,好,很好,这便是患难见真情呢。那么……少国公为何不再想想本王的提议?不然的话,拿下北燕昔日战神,用战神的血来祭旗,真真是极不错的……”
朝衣怒道:“你敢伤他分毫,我势必不能放你甘休!你对我要杀要剐都可,只不能伤他!不然的话……”
君朔淡然回身,只道:“与其在这里发狠,不如想想同意本王提议才是正途。”他说罢之后,再也不理会朝衣,自顾自飘然而去。
朝衣站在栏杆之前矗立许久,才步步后退,重新蹲回墙角里去,心里想来想去,都是燕沉戟的影子,也不知他会怎样,一时之间心酸不已,泪落满襟。
也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里头仿佛听得有人开了牢门。朝衣一怔,抬头看去,灯光昏暗之中,却赫然对上一双极为不怀好意的眸子。
朝衣眨了眨眼,皱眉说道:“是你?”
对面的少年展颜一笑,说道:“意外吗?”却正是素日里跟随着四王爷不离左右的锦衣少年蓝若尘,朝衣昔日多有得罪他,此番来,显然是别有用意。
朝衣盯着他,想了想,忽地也跟着一笑,说道:“你主子刚走,你又来做什么?难道是你主子没有吠够,让你再来替他多叫两声?”
蓝若尘果然动怒,上前一步,伸手捏住朝衣下巴,怒道:“你果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么,死到临头,还敢同我嘴硬?”
朝衣吃痛,略皱了皱眉,却仍笑道:“不然如何?你只敢在我落魄之时出来吠两声而已,难道你敢对我动手么?你主子尚且不敢伤我分毫,你又能怎样?”
她竟然毫无畏惧之色,一副挑衅口吻,蓝若尘气的浑身发抖,咬牙说道:“你当我真个不敢么?”
朝衣抱着肚子,浑身发抖,冷汗自额头上流个不停,凄厉呼号在牢房内回响。蓝若尘有些意外,却又隐隐带着快意,咬牙说道:“如今你知道小爷的手段了?你过来跪地求饶,小爷就把解药给你。”
朝衣在地上滚来滚去,满身沾着牢房内的稻草,头发也凌乱不堪,蜷缩着身子,身体不停抽搐,渐渐地大声的呼号变作低低嘶叫。却始终不过来求饶。蓝若尘等的不耐烦,又生怕她真个出了意外,便走了过来,低头查看,说道:“喂,你……”
正在此时,外面一道人影急速而至,蓝若尘起初还未察觉,等警觉之时,身子被一掌拍飞出去,竟狠狠撞在墙上而后落下,蓝若尘却不敢反抗,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叫道:“主人!”
赶来的那人居然正是四王爷君朔,君朔看也不看蓝若尘一眼,只是上前,将朝衣一把抱在怀中,低头查看她的情形,一边叫道:“朝……少国公,你如何了!”
怀中之人双眸紧闭,牙关紧咬,脸上的冷汗粘住地上的草得碎屑,让这原本还风清月淡之人看来如街头乞丐一般。
君朔大怒,扭头看了蓝若尘一眼,蓝若尘浑身发抖,君朔喝道:“你给他服了什么?”
蓝若尘最是怕他,当下低了头,说道:“只是用了一点断肠粉。”
君朔咬牙,正要再探朝衣情形之时,却觉得下巴处被一点冰凉之物抵住,而后有个声音依稀带着颤,却仍坚定地响起,说道:“王爷,倘若想要活命,就立刻叫人把燕沉戟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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