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妻道》第63章


小皇帝不语,眼中却隐隐地透出一丝不自在之色,朝衣说道:“陛下休怕……四王爷已经被拿下狱了,剩下的都是对陛下极为忠心的臣子,没有谁会对陛下不利,包括……臣。”
小皇帝身形一晃,说道:“爱卿……”
朝衣说道:“臣……臣要向陛下请辞了。”小皇帝大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爱卿……你……你说什么?”
朝衣道:“陛下听的很清楚,臣要……请辞。”小皇帝说道:“不……朕不准!你……你不要离开朕。”他伸手将朝衣的腰抱住。
朝衣低头看看依偎自己怀中的小人儿,笑道:“我方才说,倘若是我自己的孩儿还活着,现在大概也会跟我撒娇了罢,只可惜,只可惜上天弄人……自从见了陛下之后,我的心中……就觉的仿佛如见到我自己的孩儿一般,很是欣慰,很喜欢……你……但……你不是。”
小皇帝身子微颤,朝衣说道:“你不是,你不是……你……你是中州的皇帝,陛下,不管你年龄多小都好,你生为皇者……”
小皇帝双眉不知不觉蹙起,说道:“如何,如何,那又如何?”
朝衣说道:“陛下你……是个天生的皇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陛下而言,龙座之下的每个人都只是可利用并效忠的对象,包括臣,对么?”
小皇帝身子发颤:“不,不是的,爱卿……你……你跟他们不同。”
朝衣说道:“是……我……我是不同的,因为我、我能救陛下的命,改变中州国运,是么?”
小皇帝的身子逐渐大颤,带着哭腔说道:“爱卿,爱卿你说什么!不要吓朕,朕不懂!”
朝衣说道:“不,陛下懂得。”
小皇帝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放手,只道:“朕不懂,不懂不懂不懂!”如小孩儿一般任性。
朝衣说道:“陛下懂得,”她的声音很沉缓,却带着一种不容人反驳的力量,“陛下懂得,陛下因为懂得所以对我刻意亲近,不是么?”
小皇帝叫道:“不是的!”
朝衣说道:“为何……陛下没有将那个白胡子老头的故事说完呢?那白胡子老头……以后还说了一些话罢?”
小皇帝身子大抖,忍不住仰头看朝衣:“你……你都知道了?”
朝衣望着他,点头说道:“是……我都知道了,陛下……我知道他说过,有个人会相助你度过生死关头,有个人……只要陛下真心亲近全力相助的人,会保的皇族一息尚存!”
小皇帝望着朝衣,黑白分明的眼睛之中蓦地溢出泪来,带着哭腔叫道:“爱卿!”
朝衣说道:“为了这个原因故而刻意亲近我……如今总算是江山无恙陛下也无恙了,陛下该……满意了罢?”
小皇帝看着她微笑却极冷的神情,闭了闭眼,忍不住竟哭了出来,说道:“不……不是的,爱卿……爱卿,朕不是,我不是要故意利用你,我……我是真的喜欢你……”
朝衣看着他,“利用”这个词,一下子刺入心中。
“你……大概不是的……”朝衣伸手轻轻地摸过小皇帝的脸,将他的泪擦去,“只是那些跟我再无干系,陛下……我……如今真的要走了。”
第五十三章 胜一筹
朝衣缓慢说罢,小皇帝大哭,将朝衣抱住,说道:“我真不是有心瞒你,只是怕说了反叫你疑心朕是为了那个才同你亲近,朕真的很喜欢你,一见就想同你亲近些,爱卿……你不要如此,不要……怪朕,好么……”
朝衣将他抱住,缓缓将他的泪拭去,说道:“陛下,不要哭,你的泪不该为这些而流。”小皇帝怔住,渐渐停了哭,朝衣说道:“总有一日你会成为真真正正的皇者,我相助你,一是真心疼惜你,二是知道你必定会是个极好的让臣子百姓都爱戴的好皇帝。——陛下,你的泪只该为苍生而流,休要因这些小事……”
小皇帝将她死死抱住,说道:“可是为什么你都要离开我……惯常没有人敢亲近我,就算是最忠心的臣子对着朕都是冷冰冰的,朕知道他们很好,可是朕不喜欢他们,朕喜欢你呀……你留下来好么?”他仰头看着朝衣。
朝衣心酸,望着这近在咫尺的小人儿,终究说道:“陛下,陛下……”
小皇帝泪眼朦胧抬头看她,朝衣说道:“陛下,你要相信,终有一日你会长大,你会成为极厉害的帝王,但是那个帝王,不会像是现在的陛下这样,会说喜欢谁之类的话。到时候陛下你也会变成像是你的臣子一般,冷冰冰的,甚至比他们更胜一筹。”
小皇帝用力摇头,叫道:“不,不是的不是的,朕不会变的!”
朝衣看着他张皇失措的样子,是前所未有的可怜之态。便收了声,只顺着他说道:“是,陛下是不会变的,不会的。”
小皇帝求着说道:“爱卿,你不要走,答应朕,你不要走。”
朝衣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口,说道:“好的。”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只可惜,秋风凌厉,扫落一地残叶微尘。
四王爷君朔虽然涉嫌谋逆,但小皇帝是个仁君,念在同为皇族份上,并未将王爷处以极刑。只是将四王贬为庶人,押在天牢之中不得释出就是了。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关死白头翁。
那人一矮身进了天牢的门,里头影子阴森森晃动,每一次前来,都好像有种进入地狱的感觉,而身边游走的不是风,而是种种冤魂,不信细听,黑暗之中的黑暗深处,正缓缓地有鬼哭的声音,一点一点渗入心中,每多听一声多看一眼,都有种浑身发冷紧缩的感觉。
朝衣只是觉得自己跟天牢的缘分牢不可解。
她极不喜欢这个地方,却一次次的,仿佛爱上了一般频频来到。
天牢最深处的一间牢狱中,有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已死的幽灵。
轻浅的脚步声传来之时,还以为是错觉,而后那人行到牢房门边,每一脚都似踩在他的心上。
他伸手摸摸胸口,那受伤未愈的伤处,又隐隐作痛起来。
霉烂的空气之中,传来极浓的烈酒之气。
牢内的那人略抬了抬头,淡淡问道:“为何又喝酒?”
门口那人说道:“我也不知,你说呢?”
他笑:“你不能喝酒,喝了酒就神智昏昏,胡言乱语,行止失当,只不过却有一宗好处。”
“你……知道的倒是真的清楚,”双手交握在伸手,如负手而立状,只有自己知道,双手被绞的生疼,“是什么好处,请讲。”
他浅笑说道:“你喝了酒之后,胆子便会大很多。”
双手蓦地松开,向前擒住囚牢栏杆,死死地盯着里头那人,强自压抑的镇定在刹那之间被他简单的一句话击碎,散落在地变成片片。
眼中似要喷出火来,却偏偏只冒出相反的东西,朝衣说道:“为什么,我只想问你一举句,究竟是……为、什么。”
那人不动,仍旧垂着头,说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情是不想要理由的,只不过若是你不知道我的理由,就不必再问。”
朝衣一笑,泪珠滚滚落下:“是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原以为已经死了之人,会从坟墓之中再爬出来,我不知道我以为的那个他并不是真的他,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跟他相见再相见……”
“嘘。”他只是轻轻地说道,“少国公,留神隔墙有耳。”
竟是冷静如是。
原来如此,从一开始他就技高一筹。
因为无心,不会动情,故而能谈笑自若声情并茂地将她擒获,因为他的高明同有心,所以她才会被拐在掌心里,肆意玩弄。
朝衣呼吸,呼入口中的每一口气却都如细小的针一样,刺着她的喉咙。可是为何,错的不是她,作恶的也不是她,却为何要让她承受这些苦痛。
君朔说道:“成王败寇,夫复何言,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少国公日后前途正好,切勿再踏足这等肮脏污秽之地了。”
朝衣双手牢牢地握着栏杆,说道:“你真的……真的让我……”
君朔不语,他的黑衣浸在暗影里,似天生就属于这暗色的,融合的如此相得益彰。
朝衣抬头,试图让泪留在眼睛里,终于又说道:“为何……开始的时候要去……那里。”
君朔沉默片刻,忽地红唇微挑,说道:“事到如今你还以为我有对你如何?不要做梦了,你手上若无有让我觊觎欲得到手的东西,我何必要同你这平淡无奇的……”他的话语嘎然而止,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却甚是浓重。那一张脸只露出一张笑的妖媚绝情的红唇,却偏生有让人觉得这色极为倾绝的错觉。
“你果然是为了……那个。”朝衣心头有什么炸碎开去,闭眸一笑,后退了步,只道,“好,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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