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完结》第640章


殿,大臣们面面相觑的同时,都没注意到宋一鸣那紧锁的眉头。
皇帝刚刚因为倭国使臣的只言片语而语出惊人,但此时此刻的耐心却仿佛很好,直到金从旭把话说完,他才淡淡地说:“除恶务尽,你如今说请罪,前朝附逆的那些余孽真的都已经斩草除根了?”
“回禀皇帝陛下,千真万确……”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皇帝就突然冷笑了起来:“既如此,这倭国和朝鲜刺客缘何竟是在朕的京城横行,甚至还一举行刺了阳宁侯?”
倘若说先前皇帝的那句话只是让一众大臣为之大吃一惊,那么,此时此刻,那大殿上的一张张脸就仿佛瞬间凝固了。尤其是内阁首辅宋一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用目光看着皇帝身边那些太监宫女,见这些人同样是一个个大惊失色,他顿时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杜微方和张文翰。然而,杜微方一如往常,从那脸色上丝毫看不出端倪,而张文翰则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仿佛有所察觉似的侧头看了看他,又轻轻点了点头。
“元辅大人,看来你不用操心了,皇上已经胸有成竹。”
要搁在平日,宋一鸣自然无所谓,可今天这时候突然出现这样的插曲,无疑意味着皇帝已经知道了阳宁侯陈瑛遇刺的消息,因而他哪能不操心?见那俯伏在地的朝鲜使臣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先是疑惑,继而则是惶恐万分,他不禁看了看下头的其他人。果然,当即就有人出列说道:“陛下,阳宁侯遇刺之事尚未有定论,未必是朝鲜或倭国刺客所为……”
“那你是说,镇东侯传回的消息有假?”
皇帝再次截断了话头,见那开口的大臣木然呆立,他才哂然笑道:“若不是刺客横行,朕怎会派出精锐,护持住了诸卿的府邸?要知道,就这么几天的开销就很不小,户部给朕上的奏折里,就已经叫起了连声苦来,又是说费钱又是说不便,可要是光天化日之下,这等行刺之事发生在诸卿之中任何一位身上,各位还会叫苦否?”
那说话的大臣被皇帝一番话砸得噎住了,说是也不好,答否则更不好,于是只能用求救的目光去张望同僚。众目睽睽之下,当即就有三四名官员先后出列。
有弹劾陈瑛结交匪类以至于反噬其主的;有弹劾阳宁侯府家门不靖,该当撤销世袭爵位的;有慷慨陈词,说是陈瑛在西北立下大功,回朝之后反遭小人污蔑,如今更是莫名遭人行刺,该当令有司彻查的;而到了最后,那个御史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这几日闹得最是沸沸扬扬的阳宁侯府命案揭了开来,又把投书案加了进去,道是大理寺传唤陈瑛原本就是胡闹,那花团锦簇的一整篇文章到了末了,锋芒直指向了御座下方始终一言不发的太子。
见皇帝先是眯着眼睛很有耐心地听着,继而脸上渐渐出现了阴霾,到最后目光不时往太子身上打量,垂在膝头的手仿佛也在微微颤抖,宋一鸣心下稍安,目光便向大殿之外瞥了一眼。情知杨进周和晋王此时尚未到达,必定是被自己那一招棋绊住了,他更觉得今次的筹划足有七八分的把握,当即瞥了一眼地上仿佛被人忽视了的金从旭。
果然,哪怕是几乎所有人都忘了他,金从旭仍是瞅了个空子突然直起腰来,高声叫道:“皇帝陛下,吾主已经将国中的叛逆收拾一空,如今绝对没有什么刺客潜入天朝上都,必然是有人冒用我国的名义行不法之事,伏乞陛下圣裁!”
第五百一十章 末日(七) 
尽管并不是所有人都扎堆似的说话,但由于这里冒出一个,那里窜出一个,声音此起彼伏,整个大殿中一眼看上去就仿佛在剧烈翻腾一般。面对这样的乱象,张文翰皱了皱眉,本能地想要开腔镇压一下局面。然而,他那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只觉得手一紧。他低头一看,就发现是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顺着那胳膊往上瞧,赫然是杜微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目光对视之间,他约摸看明白了几分端倪,深深吸了一口气就重新镇定了下来。 
待到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好容易告一段落,皇帝才低头看了一眼御座下头眼观鼻鼻观心似的太子,随即淡淡地问道:“景仁,你有什么话说?” 
作为皇太子,第一次参加正旦大朝就碰到这样乱哄哄的场面,太子看似小心翼翼地站在那儿,耳朵却始终竖着倾听后头的动静。尽管在还是荆王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表字,但普天之下,能这么叫他的就只有皇帝一个,因而,这景仁两个字最初并没有激起他的共鸣,还是发现四下里陡然寂静一片时,他才突然醒悟到,竟然是上头的父皇在问自己的意思。 
于是,他微微愕然之后,就立刻躬身行了礼:“回禀父皇,阳宁侯遇刺一案,因是在昨日大年夜,因此有司尚未处置,如今这风言四起,御史闻风奏事,其志虽然可嘉,但其风却不可助长!”此话一出,他不用回头就能听到身后那一片吸气的声音,却反而越发从容了起来,“父皇从前就给都察院下过旨意,道是身为御史,不可拿鸡毛蒜皮的事敷衍塞责,但也不可事事危言耸听,以臆测之词上达天听,以此作为进身之阶!” 
这话说得极重,那几个刚刚慷慨激昂的科道言官等等清流一下子被全都扫了进去。然而,还不等他们重新组织起攻势,太子就施施然转过身来,却是就这么看着那黑压压的一殿官员,竟是又微微笑了笑。 
“诸位一心为国,这用意是好的,可今日正旦大朝,这大好的日子,又有蕃国使臣在,父皇更是难得御朝,你们就急不可耐地把这些事情都翻出来,这心也未免太急了!正旦大朝,照例不论朝事,只遵礼仪,鸿胪寺官何在?” 
见一旁两个鸿胪寺官讪讪然露出了身影,太子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平日上朝,不过是站错位置,亦或是咳嗽一声,也逃不过你们记档纠仪,今日乃是新年大朝,这许多人突然越过鸿胪寺,把这些原本该通过内阁呈递的东西在父皇面前直接嚷嚷了开来,于理不合于例无据,认真算起来,大约也离不了失仪二字,尔等把职责忘到哪儿去了?” 
此时此刻,无论是蓄势待发的宋一鸣也好,静观其变的杜微方张文翰也罢,亦或是那些打定了主意装哑巴的其他大臣,刚刚大放厥词的科道言官,都被太子这一句接一句的话打得有些措不及防。总算众人之中,多数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当即就有人径直对着御座上的天子屈膝跪了下来,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之后方才直起腰,脑门上已经是一片乌青。 
“皇上明鉴,并不是我等科道言官胆大妄为贪图出名,而是此番一连串事情令人匪夷所思,更何况武陵伯府总管更是在大理寺报出晋王之名,足可见背后指使之人居心叵测!” 
有人带了个头,刚刚被猝然一击打懵了的其他人顿时也醒悟了过来。打响了头炮的一个都察院监察御史膝行上前了几步,亦是大声说道:“皇上,事涉重臣亲王,若是轻忽,则天下震动,届时风云突变,陛下多年令名,只怕会毁于一旦!” 
“皇上,国本虽建,但晋王素来宽仁,深得臣下爱戴,如今陡然生变,外间流言纷纷,都道是太子无容人之量……” 
眼见这些话越说越难听,越说越过头,张文翰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若不是杜微方的手依旧如同铁钳似的牢牢攥着他不放,他哪里还忍得住。瞥了一眼一旁稳坐钓鱼台的宋一鸣,他突然四下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了刚刚自己忽略过去的一个问题,不禁立时扭头瞪着杜微方,蠕动嘴唇轻轻呢喃了几个字。 
“晋王和杨进周呢?” 
张文翰正发愁杜微方是否能听见自己这几个字的暗示,突然就听到耳边传来了一声质疑:“此等大典,晋王怎的不见踪影!提督新营的杨进周呢?” 
发现满殿哗然,张文翰只觉得背上直冒冷汗。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挣脱杜微方的手,可偏生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满心惶然,竟是压根用不上力气。直到看见宋一鸣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他才再次看了杜微方一眼,这次才发现对方向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宋一鸣微微抬头,就只见皇帝虽仍是坐在宝座上,可人已经不如最初的稳当了,一只手甚至斜撑在宝座的椅面上,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倾倒下去。两边那些太监宫女虽也有的注意到了这一幕,但哪怕是站在那儿的林御医也没有挪动半步。面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宋一鸣想起从前无数个日日夜夜,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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