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水云都》第53章


“姐姐,我把叶勋还给你……”她有些幸福地闭上眼,喃喃:“我把叶勋还给你……你们要代替我,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活到白发苍苍,膝下子孙成群……还要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遇见很多很多的人,然后在生命的尽头,相互注视着离去……”修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她所有的生命都随着这些话一点点飘散了开去。旗云听得心慌,蓦地见她消失了声音,惊得低头一探,却是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修茗的这番话真真切切地触到了她的灵魂深处。只是,这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会属于他们呢?哪怕是没有修茗的存在,这些……也早就没有可能了啊。
旗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奈,她忍不住低下头,将脸颊埋在修茗的身侧,轻声哽咽起来——谁说她不想呢?谁说她愿意这样呢?走到如今这一步,或许是有她的决定,但更多的还是上天一再的捉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选择的机会,唯一能够坚持的,就是自己从来不愿放弃的希望。关于美好的生活,关于密水云都,甚至是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但是这就像梦,无论做了多少遍,都不能成为现实。
旗云早已认清了这一切,尽管偶尔想来仍旧觉得失落和遗憾,但已经不会去抱怨命运的不公。只是……可惜了修茗。这个清雅瘦弱的姑娘,她的生命甚至还没有彻底的绽放,她的精彩和美丽还来不及被人所欣赏……就不得不臣服在种种无可奈何的逼压之下。
这是她们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悲哀。无法自主的命运、无法为自己的前途做出判断,因为没有能力独自站立而被迫去依赖别人……却又在所依赖的对象依次离开后摔得遍体鳞伤。在一次复一次的打击之中,因为自身的脆弱而过度轻易地节节败退……如果没能生在安稳的年代,没能嫁入一户好的人家,这一生便灰暗着转瞬即逝了。
旗云觉得自己隐约像是从修茗的际遇中领悟到了什么。在不住的哭泣之中,她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成形起来——那应该是一种意识,她不知道。
直到喉咙上的伤口隐隐传来疼痛的感觉,旗云这才强行遏制住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泛滥情绪。自从那一晚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这些日子的坚强像是伪装拙劣的假面,禁不起丝毫戳碰,却终于还是在眼下彻底崩溃。
好好宣泄了一场,整个人也仿佛轻松了许多,神智在片刻之间已经清明起来——无论如何,生活总还是要继续下去。修茗的病情已然不能再拖,只是自己又实在不能长留宫外,那么便等今日回去后,召集太医来再给她仔细看看。
旗云想到这些,便再也坐不住。眼见修茗还在睡眠中,也不忍心吵醒她,轻轻地将手掌抽了出来,将被角替她遮盖严实,这才转身出了门去。
走到院子里时,又见到了窗户外那株小小的树苗。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她竟不自觉地走过去看了看。
“是梨树的枝啊……”旗云喃喃。
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朱红的小屋,屋内
32、第二十九章 。。。
白纱层层,微风轻轻吹拂进去,宛如惊醒了一室的梦寐。
回过神来,旗云不再停留,急忙便出了将军府回宫去。
等到派人去通知了太医院的大夫们,好不容易休息了片刻,赵峥又从御书房转了回来。陪着他用过晚膳,看着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旗云却忽然感到了一阵强烈不安。
这种情绪来得如此剧烈,似乎是从今日下午见到那株小小的树苗时起便深埋了下来。旗云也不顾夜色降临,叫了马车便准备再出宫去看看修茗。
然而,脚步才刚刚踏出碧泉殿,报丧的人就已经抵达。
之前接待旗云的那个丫鬟又一次红了眼睛,她哭着说太医们还来不及诊完脉夫人便去了……临走前眼睛望着窗户外,也不知看向了哪里,还好脸上是笑着的,应是没有遗憾……
旗云模模糊糊地听她说着,又想到几个时辰前那个瘦弱的姑娘,那么轻柔地道出自己的梦想,一句一句听起来都像是离别前的赠言……明明应该凄婉悲哀,却听出了轻微的幸福声音……
她还想到那株种在院子里的小小梨木。躺在修茗的床上,若是向外望去,应该便能看到那株小树苗吧?虽说不知道她临终前究竟为何会如此在意它,但想必多少有些非凡的含义……
旗云想要叹息,眼中却充满了泪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屋外星空璀璨,夏季的夜晚蝉鸣绵长,物色仍在,却已经不是梨花开放的时节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文中想要塑造的,是一些纯然的女人,是被历史所认可的那种女人。她们并不强大,甚至凡事都需要别人的庇佑。她们无法为自己选择,只能被迫接受社会、家庭给予她们的一切。就像旗云和修茗,她们的无能为力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在此之外,她们却拥有一颗最柔软包容的内心,就像是海洋和母亲一样,永恒地接纳和承载。当脆弱到了极致,就成了无坚不摧的刚强。
33
33、第三十章 。。。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修。
修茗的突然去世令旗云接连几日都有些茫然无措,好在伤是日渐愈合了起来,身子也在太医院和御膳房的尽心调理下日渐恢复,在飞云城憔悴得全无人色的脸上终于慢慢泛起了红润。
赵峥之前担忧她得厉害,开头几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后来见她有所好转,又加上旗云的再三劝阻,这才回了朝中重新料理国事。但饶是如此,仍是挂了大半颗心在后宫,如今终于见到她恢复了从前的状态,赵峥这才略略松了口气。
从碧泉殿出来,午后的日头正浓烈,晒在身上滚滚地一片。
“皇上可是要去御书房?”跟在后头的太监总管长桂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上次的事后,长桂仍是选择了留在赵峥身边。说不清他究竟是什么心思,赵峥亦不去管他,一切皆如从前,仿佛那一夜的事情全然不曾发生过。现下听他问起,略一思索,便道:“距离飞云城破,已经过去多少日子了?”
“这……回皇上,已有十日。”长桂道。
“呵,”赵峥苦笑一声:“他倒是沉得住气。”
长桂默默垂着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气氛有些尴尬。赵峥停顿了半晌,道:“你和……齐王,还有联络吧?”
“……回皇上,自打……那以后,奴才就再没和齐王联系过了。”长桂老老实实地答道。
赵峥挑起眼角,淡淡看了他一眼:“为什么?”
“……奴才也不知道。”长桂规规矩矩地躬□,想了想,便道:“皇上莫非是要奴才去联系齐王?”
“你这倒是聪明。”赵峥笑了笑,负手朝前走去,一面走一面漫不经心地道:“你替我告诉他,我明日还有事料理……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都可以暂且放一放了。若想要入主姜国,不必大动干戈,明日之后,我自然双手奉上。”
他没有再自称“朕”,散漫的语调全然不像是一个被逼到绝路的帝王,以至于长桂一时之间竟然没有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皇、皇上……?”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从侧面观察了下赵峥的脸色,却仍然是平淡无波:“皇上您……”
“我什么?”赵峥好笑地偏过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长桂张着口,惊讶又茫然的表情有些可笑。赵峥淡淡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脸去:“这没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么?”
的确是早已料过会有这样一天,但长桂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会如此轻松地将它说了出来……就像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一样。
怎么会不在意?怎么可以不在意?长桂在心中不停地质问自己,也质问赵峥——这不是他的江山吗?这不是他的子民吗?这一世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不统统都是属于他的吗?拥有了这些的人,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选择放弃呢?
况且,他所说的放弃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是昔日的旧情人齐王,如今……又真的会放过赵峥吗?齐王会相信赵峥是甘心退让吗?若是不甘心,那赵峥的性命岂不是……
长桂越想越糊涂,下意识地随着赵峥往前走,等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时,却见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口。
赵峥抬头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炽烈的阳光下他眼中却仿佛缓缓冻起了一层寒意。沉吟了片刻,他一字字道:“明日早朝,朕要所有官员全部到场。一个都不准少,哪怕是只剩下一口气,也给朕拖着上了朝再咽。”
长桂悚然一惊,先前的茫然情绪刹那消失无踪,急急忙忙跪了下来:“奴才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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