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完了》第112章


兰西想和稀泥,可实在插不进嘴去,只能原地顿足。且喜宁贞听到“送你回公主府”便闭了嘴,虽然还是不打算向皇帝屈服,但好歹不吭声了,只死憋着眼泪在眼眶里头转。她这才逮着机会,凑到皇帝身边,拽他袖子道:“陛下别生气,长公主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呢?肯定不能是“一片好心”吧?见她语塞,皇帝气得笑了出来:“你们两个!都合起伙来气朕是不是?”
兰西赔了笑:“臣妾哪敢?但是在这儿喧哗只怕吵了……吵了那人,若是不好,不免浪费陛下一片美意……”
皇帝这才白了宁贞一眼,坐下,道:“初凝你进去看看吧,宁贞你就在这呆着,别往里走了。人家也是个年轻男人,和你又不是什么亲眷,你进去不方便。”
宁贞像是被什么东西梗了一下,愤而一跺脚,在军帐的另一角坐下,刚好可以和皇帝拉出一条对角线来。兰西想笑又没心情笑,掀了隔出军帐一角的布帘走进去。
武瀚墨果然躺在那里。他肤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但脸颊和额上却有高热带来的不健康绯红色。兰西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探了他额头,果然烫人。这么烧下去,就算不死也大概要成个傻瓜了。武瀚墨的高烧大概是因了伤口感染的缘故,但此间没有抗生素,那便没得办法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手太凉,当她触到武瀚墨额头时,他居然微微睁了眼。兰西心里一动,低声唤道:“兄长,是我,初凝!你……你还好么?”
武瀚墨的眼睛却又合上了。他唇形微动,没有完成整个发音的过程,兰西也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只得一个个试:“疼吗?还是热?想不想喝水?”
当她提到“喝水”时,武瀚墨竟点了头,动作虽极轻,但确实是点头了的。兰西激动地差点绊一跤,从一旁的矮几上取了碗,倒了水,竭力扶起武瀚墨,喂他喝了。
这么喝了三四碗水,武瀚墨就又睡过去了。兰西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实在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才掀了布帘出来。
“怎么样?他刚刚醒了?”皇帝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她,眼神却直往那布帘后头打量。
兰西点点头:“喝了些水又睡了。”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苦笑道:“其实以前教朕剑法的师傅也说过,人胸前有一处地方,若是从那里捅过去,对伤者的性命是无碍的。可惜朕最讨厌练剑,也不觉得会有用这玩意的时候……就没学好。若他不好了,朕确实会后悔的。”
没学好你还敢捅,还这么信心满满的?兰西实在想冲他咆哮,但幸好她还有几分理智。念着刚才宁贞都被皇帝涂了一脸胶水的事情,她强笑道:“这是上天的意思,陛下……怪不得人。”
“怎么怪不得人!”缩在角落的宁贞却又奇迹般出声了,像是故意要给皇帝的伤口撒把盐辣椒似的:“皇兄做下的事情,难道也要怪到老天爷头上去?平叛就平叛,何苦这样伤他?!”
兰西眼见着皇帝要爆发,急忙往他身边一蹭,拖住了他:“陛下,您……”
皇帝彻底无视了她这个和事佬,冲着宁贞低吼道:“你信不信明儿我就让卢耀奇领你滚回去?”
“信!”宁贞倔起来已经达到了二货的最高境界,她死盯着皇帝:“但皇兄信不信臣妹今晚就死在这里?”
兰西突然特别希望武初凝有心脏病史,现在她要是双眼翻白昏过去就好了。凭什么把她丢在这里,里头一个伤得生死未卜的,外头一对儿吵得你死我活的。就她一个最应该抓狂的此时却最冷静,这算什么事儿!
“你敢!”皇帝的声音大起来了——哪个当哥哥的愿意被自家妹子用性命要挟,还是为了个“外人”的?
“您猜臣妹敢不敢!”——貌似为了爱情能不顾一切干傻事的妹子均匀分布在各个时空。
兰西只能带着哭腔,道:“陛下,殿下,臣妾求你们停一会儿吧!兄长他刚刚才休息下,您……”
皇帝甩了宁贞一个白眼球,气哼哼地不说话了。宁贞也扭过了头,对着军帐的篷布抹眼睛。
兰西像是被抽掉骨头一样软在了地上。她心里头原本还颇有几分苦涩,经过这么一闹腾,虽然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心里头那些需要安静来发酵的郁闷却被一扫而空。
谁说的来着,世上本来就不该有忧郁,忧郁这玩意儿全都是人没事干闲出来的。要是你不得不去调解一对马上就要打起来的可怕BOSS,就算你亲生哥哥还不知死活,你也没那份闲情在心里头倒腾“没有你我怎么办”的。
现在已经没心思伤春悲秋的兰西,心心念念全是一件事:怎么退烧,怎么杀菌。
她也看出来了,武瀚墨失血的事情还不算致命,真正危险的是他发生了细菌感染。在古代,细菌感染是绝对会要命的,不然谁会因为脚趾受伤而撒手人寰啊?而且武瀚墨的伤处还在胸膛上,那是重要器官云集,血脉畅通的所在。
现代常用的杀菌药剂里头,双氧水是不可能自制了,碘酒也搞不到,虽然酒里头就有酒精,但浓度高到能杀菌的酒精也制作不出来——这个时代甚至还没有烈性白酒啊。想来想去唯一能用的东西是盐水,但军医大概不至于白痴到忘记盐水洗伤口这种常识问题,于是这个也可以不考虑了。
她一个现代人,在这种时候也只能像此间土著一般祈求上天保佑,简直是命运的玩笑。
99、夜宿着凉 。。。 
春夜尚凉,外头的寒意丝丝缕缕漏进军帐。福泉在外头伺候着,突然揭了帘子,搬了一大一小两个火盆来,却道是杨将军遣亲兵送来的。
皇帝点头,令他将那小火盆搬到布帘后头,给武瀚墨使着。许是他这安排让宁贞心里头舒服了点,这天下第一的傲娇妹子终于转过了脸来,可还是不肯靠近他和兰西,别别扭扭仍是在另一角呆着。
皇帝盯着火盆里明明灭灭的兽炭发呆,突然笑了一下,吓了兰西一大跳。待问他时,他却又不言,过了一阵子才直接向宁贞开口:“罢了,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朕没有兄弟,只你们几个妹子。若是连你们的愿望都满足不了,这皇兄当得也实在太糟糕。”
宁贞一愣,眼睛里闪过一丝喜悦,可这丝喜悦却转瞬即逝:“皇兄若怜悯,求您让臣妹和离了,别的臣妹也求不得。”
短暂的对话就此结束,帐中又是一片安静,静得能听到外头巡夜的士兵走动的声音。
兰西偎靠在皇帝膝边,心意虽然惶恐不安,可脸上却是一片安宁——任何人发呆的时候只怕都是表情祥和的。
她知道,也许就在这一夜,武家辛辛苦苦积攒几十年的结果将化为飞灰。这是她来时就知道的结果,但现在想到这个结果将带走这个身体所有血缘上的亲人时,还是难免口中发苦心中发烫。
不知道武初融在做什么。那个曾经在兰西面前显露自己强大内心的双胞胎姐姐,如今一个人在佛寺中,不晓得她今夜对着佛像会是在为谁祈祷。
武初融是个聪明的女人,也是个决绝的女人……其实她若是拦杨延之也不见得能拦得住,这个时代的男人,纵使敬爱妻子,也不大可能为了妻子背弃自己的立场。但她不知道怎么就是说动了皇帝用武瀚墨的命和她交换她的不干涉,这大概又是她对对方心理丝丝入扣的分析和强大的口才立下的功劳。
她把武家其余的人都当做了壁虎的尾巴,在危难来临之际就毫不犹豫地放弃。而唯有武瀚墨,那唯一的嫡子,延续香火的指望,可以脱离险境,从此过上他想要的生活。这不能不说是一次痛苦却精准的抉择。
毕竟武初融和兰西不同,武太师不管从血缘还是生理上来说都是她的亲生父亲,武家的其他人也是和她一同长大的。那些兰西根本不曾认识过的庶生兄弟姐妹,对武初融也是童年生活的玩伴。将他们统统放弃丢在死地来换武瀚墨一个人偷生,武初融的心如同一把宝刀,锋锐残忍,却雪亮如镜。
如果没有这个姐姐,或许就和皇帝说的一样——武初凝什么作用都起不到。
当年太师将能干的长女嫁给杨延之,他的期待或许是她能让杨延之站在自己一边,推他登上渴望已久的宝座。但武初融最终却没有这样选择。如果武初融坚决支持父亲,皇帝就算能赢,其中也必将多出不少波折来。
可那个明慧的女人没有被野心和权势迷住眼睛。原本她是武家走向巅峰的助推器,可她自己选择成为家族滑向毁灭之时最后一道保险杠——事实证明,她做对了。
想到这个,兰西心中不禁慨然。她甚至想到武初融去寺院里的举动……她是不是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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