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清寒》第132章

撑船人缓缓地撑着竹竿，小船便又稳又快的往前驶去。
我在船上坐下，靠着船舷，问撑船人：“你一直在这里接引死灵过忘川么？”
“我叫接引老人，在这黄泉之上有多久了，其实我也记不得了。不过，”他转过头对着我，“你是第一个开口与我说话的鬼魂。看你如此气度，定然不是人界的吧。想想我有多久未曾接引过除了人畜之外的灵魂了。”
我抱膝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道：“老人家眼力不错，我是神仙。”
他忽的笑了起来，粗哑的笑声在四周散开，虽没有回音，却也空灵的让人心中发寒。他笑完，道：“这神仙到了冥界，便也只是个寻常的小鬼。待过了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便可以忘尽一切。”
“孟婆汤？”我有些好奇，曾在人间的话本子上读到过这孟婆汤，本以为只不过是人间词人无聊编故事骗人，难道竟还是真的？便不觉多问了几句，“喝下这孟婆汤便可忘尽前尘，那这里是否还有忘川？而那忘川是否也有忘尽一切之意？”
“这是自然，那孟婆汤本就是忘川水，不过是经了孟婆之手才被称作孟婆汤。而且，忘川便是这黄泉的另一个叫法罢了。”
我了然的点头，随即与他玩笑道：“若是这样，你在你这船上给先来的鬼魂们喝下忘川水，那孟婆不就没事干了？”
他撑船的竹竿猛地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开口道：“你这丫头，好生的淘气。这孟婆生前是我妻子，我怎能这样戏弄于她！被她知道了还不埋怨死我这把老骨头！”
听了他的话，我嗤的一声笑开，听着自己“咯咯”的笑声，忽然觉得有些骇人，便赶忙闭了口。
这看似没有彼岸的忘川，很快便到了对岸，接引老人将船停稳，对我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你只要一直往前便能走到奈何桥了，记住，这一路上你会看到许多这一世的片段，该丢弃的便丢弃吧，这一世已然结束，该要投往新的人生。”
“哦。”我点头应下。
他撑着竹竿调转船头离开，离了一段距离，我准备转身往前，忽听他的声音远远传来，“记住，莫要碰忘川河畔的白骨之花！还有，帮我问候我的妻子！”
我朝着渐渐远去小船喊道：“好的，我记下了！”
很快的，老人与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那盏暗淡的灯笼也消失了，周围再次陷入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听了老人的话，我便一直往前，沿途却并未看到他所说的这一世的片段，一路皆是无尽的黑暗。刚想着被他骗了，忽又想起他在忘川之上来来回回，可是这条路该是从未走过的他如何知道这边的情况呢？便也没法埋怨他。
又走出许久，忽的发现前面不远处有红光点点泛起，我快走两步上前一看，竟是一丛丛开得炽烈的花！花瓣反转形如龙爪，成片的血红如同铺就了一片鲜血之地，指引着我走向前方，那里，该是一个终结，我渡过忘川，经过奈何桥，便忘却一切，便也到了这一世的尽头……
有花香弥漫，萦绕鼻尖，忽的竟想起了一幕幕悠然往事……难道这才是老人所说的过往的片段重现么？那这些便是白骨之花了吧，他告诫我莫要触碰这些花，那碰过之后会怎样呢？如今我已然死了，有什么会比死更糟糕的呢？
我低头看着脚下开得妖冶的花，不知为何竟如同魔障了一般，手情不自禁的伸出，在碰到花瓣的瞬间，指尖被刺破，殷红的血珠洒落在花瓣之上，转瞬消失！难道，这样妖冶的颜色，竟是鲜血染就么？顿时觉得有些恶心！
只是这前路漫漫，却是要踩着这些白骨之花而过，它们之所以叫白骨之花，该不会是开在白骨之上吧？那在这些花下，是否埋藏着数不清的白骨呢？低头看着足下那些深色的泥土，不禁加快了步子。
这漫漫的花海仿若走不完一般，这越走心下便越急，看着前方依旧是没有边际的血色蔓延，忽的便不想走了。有些赌气的转身便想往回走，一转身却对上两张苍白得诡异的鬼脸，我“啊”的尖叫了一声，不想那两个小鬼叫得比我还要凄惨。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其中一小鬼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指了指前放，口中发出“依依呜呜”的声音，我着实是不知道他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另一个小鬼，他张口，露出尖尖的獠牙，“我们是押你去奈何桥的。”
“押我去奈何桥？”我转头看看面前那条开满血色花朵的路，又转过头看着他们，问道：“这样一直往前便是奈何桥了么？”
“是的，你还是乖乖的往前走吧，到了这里，已然没有退路了。”
我对他们笑笑，讨好道：“两位鬼差大哥，能不能和你们打个商量？”
那个满嘴獠牙的小鬼看着我问：“商量什么？”
我笑着道：“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我入轮回之前能否不喝那孟婆汤？”
“这也叫不是大事？！”獠牙小鬼尖声的叫了起来，“喝过孟婆汤之后，会被押入轮回司经由判官审定，入哪一道轮回，若你不喝那孟婆汤，被判官查出，我们便会很惨！”
竟然还有这么多事要做？本以为过了那奈何桥便要入轮回了，原来还要经过审判的，我这一世也没做什么坏事，也不知会被判入那一道轮回……
觉得这两个小鬼到没有传说中阴差的诡异可怖，除开他们有些“特别”的相貌之外，倒还能算是带着善意的，便也不想为难他们。想着由他们带路也就不用像现在这般茫然无助了。可他们却坚决不肯走在前面，说是黄泉路要由自己走，算是这一世的终结。
也罢，他们这样悄无声息的跟在我身后，若不是我突然想回头也不会发现，既然他们不愿意领路，那我便只能当他们不存在了！无奈的叹口气，转身继续向前。
这一次，未走多久，便看到前方出现红色之外的光亮，心中一顿，看来是到了这奈何桥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想问一问身后的鬼差是否已经到了奈何桥，转身却发现身后连着方才那成片成片的花都消失不见了，哪里还有什么鬼差！
若不是我见多识广，若不是知道此刻自己身处幽冥界，该是要被这样的场景惊到了！
这一路走来皆是我一人独行，本以为今日就只我一个新死的魂魄到了这里，却未想，到了奈何桥前才发现，这排队等着过桥的鬼魂不计其数，我走上前，跟在一个穿着一身艳红衣裙的女鬼身后，缓缓地往前走去。
那女鬼忽的转过头来看我，脸上满是泪痕，那一张苍白的脸被红色的衣裙映衬的更加的苍白，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身后跟着的鬼魂的脚上。他“嗷”的叫了一嗓子，这一叫，顿时吸引了所有鬼魂的注意，一下子几十双眼睛朝着我望过来。我赶忙说了声抱歉，便转过身，低下了头。在这样一个百鬼云集的地方，惹眼可不是一件好事！
走在我前面的女鬼幽幽的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了。
等了许久，终于是到了孟婆面前。同样是一件黑色的斗篷将她的整个身子裹在里面，不过，她的兜帽下面倒是能隐约看到一张脸。我在她面前停住，她抬起头看我一眼，拿起一旁的碗在她跟前的大木桶中舀了一碗水递到我的面前。
我伸手接过，仔细去瞧碗里的水，异常的清透，但是水中若隐若现的漂浮着一些泛着光亮的碎片，一时好奇，我便伸手去捞，手指还未触到碗里的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喊叫声：“等等，莫要喝那孟婆汤！”
我一愣，孟婆亦是一愣，随即有些气急败坏的转过身去，张口便骂道：“哪个小鬼如此放肆，竟敢在此喧哗！”
我朝着方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看到了一个银白色的身影朝着这便急速飞掠而来。待那个身影在我面前落下，我才看清竟然是沉音！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他既是杀了我，怎的还要来此送我一程么？这不是徒惹得我放不下生前的种种么！
他劈手夺过我手中装着孟婆汤的碗，将碗中的汤水尽数倒在了地上，那些水中的碎片幻作一缕缕白烟转瞬消散。
孟婆怒道：“你竟敢倒了我的汤！你是哪里来的小鬼？！”
沉音看着她，冷声道：“我自九重天上而来，我来带她走。”
孟婆一扬手中的碗，“我管你是从何而来，既是到了我这奈何桥边，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