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第64章


从城上看去,那一支虎狼之师在漫天黄尘中迅速向祈城跃来,那铁甲反射的寒光似能将人脸生生刺痛。
“领军,要放箭么?”
“不。”秦冲海望着城下,眸中神色亦丝毫不敢大意,“他们应该还不至于伤害百姓。”
不论他是否想用百姓作肉盾,但只要他们伤害了 百姓,他们就会彻底失去民心!
“轰!”索桥被放了下来,祈城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当门缝能容纳一人出入时,便有抢先的百姓挤出门来,接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如决堤洪水般涌出,他们灰头土脸,神色惊惶,尽管后面隐隐有人在喊;“不要挤!”,一些年幼的孩童依然被撞倒在地上。
薛倾姒一双长烟眉一直紧紧蹙起,而身边的启戈却是泛起一丝冷酷的笑意,他扬起手,大喝一声:“放箭!”
方阵中第一列为执盾之人,第二、三、四列便是执弓之人,那些百姓方从火海中逃得一线生机,可才踏出城门,便见密集的箭雨兜头盖来,最前面的百姓纷纷惨叫着倒下,鲜血几乎瞬间就染红了黄沙地,稍后一点的百姓惊恐的尖叫着,往后退,可奈何后面又有人往前冲,人群一下子便挤在了城门口,而那箭雨毫不停息,将手无寸铁的百姓一片接一片地埋入血泊!
“他们放箭了?!”秦冲海猛然吃了一惊,急忙喝令手下,“放箭!”
弓箭手很快在城墙上一字排开,密集的箭从城墙上射下,祈城士兵占据了高度上的优势,箭无虚发,启戈与薛倾姒击落了迎面来的利箭,可身后却传来一阵惨呼。
启戈目光一冷,他们并无太多兵马,此战只能速战速决!、启戈反手将箭甩向一边,喝道:“停止放箭!冲入人群!”
冲入人群?!薛倾姒微微一凛,也不过片刻犹豫,她便一策战马,冲向人群。
启家军不再放箭,甚至不再躲避迎面来的箭,全力向前冲去,速度自是快了不少,很快便融入了慌乱的百姓中。
“停!”秦冲海急忙喝令停止放箭,若此刻再进行任何攻击,势必会伤了祈城百姓,秦冲海紧紧盯着城下,眼中快滴出血来,启戈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祈城百姓,可是他不能!
人群中启戈高头辔马,剑刃染血,似乎感受到了头顶满怀的怒意,他抬起头迎上秦冲海的目光,眼中漫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启家儿郎们!给我杀!”
话音刚落,四周便闪过一阵剑光,手无寸铁的百姓甚至来不及惊呼就被军人们刺中,鲜血溅地。
那样惨烈的恍若人间炼狱。
薛倾姒驻马战场中 ,白衣白马,干净得像血泊里一抹新雪。她手中没有持任何武器,那管紫玉笛还静静地躺在袖中,触着肌肤便有一种温润的凉。
她小心翼翼的避开百姓,只将掌风扫向混在人群中的祈城士兵,可饶是这样,血迹还是渐渐染上她的衣裾,散着浓浓的腥气。
不是没有杀过人。但薛倾姒依然忍不住皱紧了眉,凤眸中显出厌恶之色,掌下之 风不由凌厉起来——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战争!
“这群贼臣逆子!”望着城下血肉翻飞,秦冲海目眦欲裂,“祈城儿郎们,谁愿与秦某下城杀敌!”
他转过身,见身后齐齐排开一列士兵,一脸肃容的看着他。这些士兵,他们的家人也在城下被屠杀!
“愿与秦将军一同以死报国!”
秦冲海按了按身旁佩剑,深吸了一口气:“军之以身许国,志在必死矣。”
志在必死。这一战其实胜负已分,他们再如何英勇杀敌,也不过拖延时间罢了,只是……能拖一刻也是好的呀!
战士们一脸戚然,却仍是朗声道:“志在必死!”那洪亮的声音在战场厮杀中瞬间淹没,但是城上的士兵,这一刻都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这一刻,驻马城下的薛倾姒抬头看向城上一排森然恺甲,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可惜。低低叹息了一声,薛倾姒忽然微一缩手,紫玉笛便从袖中脱出,薛倾姒一捏玉笛,反手扫开两个迎来的祈城士兵。
玉笛上的金铃“叮零”作响,启戈正是杀得起劲,忽闻这般空灵的声音,不由诧异的望向薛倾姒所在的 方向。薛倾姒见启戈望过来,凤眸中霜色一闪而过,忽然一拍座下战马,借力一下子跃起三四尺。
“倾姒,你干什么?”启戈一惊,却见薛倾姒已双手攀在城墙上,那墙毫无借力之处,可薛倾姒却凭空攀着墙,只须臾又往上跃升了几尺,虽早已见过薛倾姒的轻功,启戈还是掩不住赞叹之色,那墨发白衣的身影,当真轻盈如九天玄女,而女子清冷的嗓音已清晰地刺破战场的喧哗:
“我去取秦冲海首级!”
第二十三章·完
第二十四章(1)
“我去取秦冲海首级!”
那一声清越如冰泉击石,城上的秦冲海闻得那句话,不由得心间一凉,便听到身边的士兵惊惧地叫起来。
秦冲海只觉耳后一阵疾风扇过,根本来不及转身,他只能挥剑向身后斩去,那疾风灵敏的退后了些,然而力道丝毫不减,秦冲海只觉耳根一痛,便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竟有此等人物?秦冲海大惊之下弯腰持剑,乘着疾风退后的空隙急急转身,一片白衣便掠进了视线。
秦冲海半生行军,可饶是如此,那一刻他依然轻声呼出来。
那个女子墨发如漆,白衣胜雪,赫然是方才劝降的那人,她右手执一系铃紫玉笛,左手攀在城头上,可是她的身子仍在城头外,便那样凭着一手之力,凌空立着!
“你是何人?”秦冲海面色一变,这女子轻功已卓绝得诡异!
那女子眸中掠过一丝冰凉,她的半张容颜隐在面纱下,看不到表情,可是那瞬间的眼神变幻却让秦冲海警醒过来,他面色一沉,持剑不顾一切的朝女子刺去,饶那女子轻功再好,此刻她双脚并无受力点,正是攻击的好机会!
那一剑蓄了十二分的真力,薛倾姒见着那剑刺来,凤眸微微一弯,竟流出一线轻巧的笑意来。
秦冲海面色一变,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可是剑早已收不住,仍旧直直向前而去,然后,仿佛为了证明他的预感,那女子忽然放声笑出来,和着她清冷的笑意,女子左手一用力,竟又凭空升跃了一尺,然后左手向前一伸,纤指一并,竟凭两指夹住了秦冲海的剑锋!
秦冲海本已止不住向前的趋势,此刻更觉剑上传来一股力量,又将他生生向前扯了三四步,便凭着这股力量,那雪衣女子在半空微一踏步,如白蝶般轻巧落上城头。
城上的士兵“啊 ”了一声,齐齐后退一步,竟无人意识到该向敌人拔剑!
“秦将军,其实方才我真力已竭。”那女子眼光一动,手中玉笛已毫不留情地刺向秦冲海,“方才你若将剑横扫过来,我是绝对抵不住的。”
秦冲海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只一瞬便冲方才的惊愕中回神,持剑反击,只没多久便与薛倾姒互拆了几十招。
“秦将军当真对得起‘将军’这个称号,”那女子手中力道不减,明明只是一根玲珑剔透的紫玉笛,执于她手中却胜削铁的利剑,笛上系着的金铃更是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清越的声响,每一声都击起人心中一份凉意,“不似朝中那些所谓的达官显贵,吃喝玩乐,享尽荣华,若将他们拎到战场来,怕是早就吓得尿裤子了。他们早已忘了这弈朝的祖先,也是血战沙场才有了这一方天下!”
“胡说!哪一个王朝没有些朝廷蛀虫?可那不过是个别之人,我大弈人才济济,又何缺上阵杀敌之人?!”被女子轻蔑的语气激怒,秦冲海下手越发不留情面,他知这女子武功高绝,方才就不敢大意,此刻更是集中了全部精力。
“扑哧。”薛倾姒不由轻笑出声,语气冰凉却是悠然至极,“秦将军何必自欺欺人?你说大弈人才济济,那此刻为何只有你一人独守祈城?大弈的援军呢?祈城的守城呢?那群人只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了一己私利置天下百姓罔顾!这便也罢了,谁没有私欲呢?只不过他们却为此排挤贤臣,陷害忠良——不然秦将军又怎会缩身于这小小祈城呢?”
说着,薛倾姒忽然清啸一声,紫笛兜头劈下,秦冲海一扭身,堪堪避过那致命的一击,额上已是汗滴如珠,每一次与女子剑笛相击,虎口便震痛一分,心中也更添惊骇,可听那女子的声音,气息平稳,竟无半丝倦意,他早已分不出心神反驳薛倾姒,只是尽力避着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秦将军,我佩服你的生性耿直,当今世上已鲜有这等人物。”薛倾姒凤眸中流光一动,溢出些隐隐的惋惜来,“可是当今世上最不需要的也是这种人!秦将军,且不说朝堂之事,便说方才我打赌将军不会用虚招,才冒险凭借将军的剑翻上城来——结果,我当真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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