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第68章


见江尊月抓头绕耳的样子,夏淑清不由扑哧一笑,提醒道:“你忘了?她是宛儿啊!”
宛、宛儿?好像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不过,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江尊月再次将那个女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你是宛儿?!”
薛倾娰轻轻一笑:“不像么?”
江尊月一怔,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他的父亲尚还在世,江家虽算不上富庶,但因了易容术这门手艺,在江湖上夜占了些地位。对于那时候才十二岁的他来说,每天做的不过是学些简单的易容术,然后等着邻里夏家的小女儿夏淑清来家里玩,生活平静得有些无趣。
直到有一天,夏淑清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来到家里,那是一个很奇 怪;书;网地孩子,无论他和夏淑清怎么逗她,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你。直到六天之后,她的母亲过来将她接走——他们不知道这对母女遭遇了什么,只知她们一定要前往滨州,不过是在昌城停留几日罢了。
他们正怅然还不知那小女孩的名字,正拉着母亲的手走出大门的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轻声道:“夏姐姐,月哥哥,我叫宛儿。”
宛儿。那时候她是七岁吧?如今她都是个及笄的女子了。
江尊月微微叹了口气:“不像。”当然不像,直到八年后他依然不能忘记第一次看见宛儿时,她的眼神——冷漠,狠厉,绝望,眼里随时盈着一汪水,却从来不掉下一滴眼泪。那时候的她,让人既怕又疼。可是现在……
“完全不像啊,我根本没有认出你。”
薛倾娰微微一怔,忽然就笑起来:“江画师,你有一次没有练习易容术被你父亲发现了,他罚你去摘葡萄,结果你远远看见夏姐姐走过来了竟从梯子上摔下来,好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好了别说了!”江尊月急忙打断她,“我相信你是宛儿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串角黍:“你们在说什么呢?好不容易又见到宛儿姐姐了,今天就一起过重五节了!”
来人是依弦,她自小就是夏淑清的丫鬟,自然也认得薛倾娰。
“在说江美人绝妙的易容术哦!”薛倾娰轻轻一笑,眼神飘向江尊月。
“喂喂!不许再提这事了!”
“啊,对不起,我不会再提你男扮女装的事了……”
“你还在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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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儿?你在这里?”
黑夜渐渐侵袭昌城,失却了白日的热闹,夏日的夜晚微凉如水。薛倾娰站在庭中,听到身后的唤声微微转过头:“我叫你淑清,可以么?”
夏淑清一怔,笑道:“当然,随你如何叫。”
“嗯。”薛倾娰淡淡应了一声,“‘宛儿’只是我的乳名,我叫薛倾娰。”
“这是真名么?”夏淑清微微一笑,还不待薛倾娰答话,她已经柔声说下去,“不管你叫什么,我就叫你宛儿了。”
薛倾娰勾唇一笑。
“以后,你打算去哪里呢?想不想呆在昌城?”
“不。”薛倾娰摇头拒绝,“我想去江湖里看看。”
夏淑清一怔,叹道:“江湖,毕竟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薛倾娰勾手卷了卷墨黑的长发,许久,才轻声道:“淑清,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世很好奇,我来 自'炫*书*网'哪里,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不过不管如何,我很高兴认识你,还有尊月和依弦……”薛倾娰顿了顿,忽然轻轻挑了挑眉,“呐,夏美人,看在你们对我是这么重要的份上,以后我在江湖里穷得吃不了饭了,你可得收留我。”
夏淑清被她逗得一笑,“当然,你随时可以回来。”
薛倾娰轻轻应了一声:“好。”
“今日是重五呢,你连一个角黍都没吃。”沉默良久,夏淑清轻轻道。
薛倾娰一愣,忽而笑道:“我不喜 欢'炫。书。网'吃那种东西,它让我想到……”薛倾娰顿了一下,忽然有些疲倦地将头靠在夏淑清肩上:“淑清,你说,‘薛倾娰’这个名字,会不会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
夏淑清轻轻理了一下她的长发:“也许会吧。”
“不,是一定会。”薛倾娰轻声道,清冽的嗓音如簪划水面,“一定会的,至少,我要他知道。”
“他?”夏淑清不由诧异,“谁啊?”
“他……”薛倾娰微微睁开眼,看着空中一片弯月,眼中不由漫起了一层薄雾,“是……一个故人了。”
一个故人罢了,只是每到重五,还是会想起你啊,想起你,为了任性的妹妹不挨饿,为了偷两只角黍,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哥哥。
注01:角黍。粽子古称角黍。
注02:重五。即端午。
另外,此篇番外细节部分与正文有出入。以此篇为准。
第二十四章(3)
那日在舆图上挥斥方遒,如今当真用此计将祈城变成了鬼狱,可是心里却了无一丝欣喜。
叶舟轻想了想,转身往山上走去。山路上满是烧焦的草木,不过相比于尸身满地的街道,这里算是干净了。
叶舟轻走着走着,忽然弯腰将衣摆撕了下来——那上面已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不过这一弯腰,叶公子又发现袖子上有一个油乎乎的手印和几滴酒渍,于是那对好看的长眉越蹙越紧,于是那片衣袖也被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而随着刺耳的裂帛声,一缕笛音忽地悄然渗入耳畔。
那抹笛音是从山头传来的,夜里的风从山脚吹向山顶,便吹得那笛声隐隐约约,轻轻飏飏,仿佛时刻都会乘风而去。
叶舟轻不由一怔,这旋律好生熟悉。如果没有记错,这曲名还是他取的。
“荒城灯。”
叶舟轻微叹一声,向山上走去。
越往上走,笛音就越清晰,曲子从平和宁静转而激越动荡,到叶舟轻拨开面前横斜的一根枯枝,看到山顶上孑立的绯色身影时,曲子已至最后一阕,金戈铁马声渐渐熄尽,一股哀婉落寞之情却次第燃起。
曲子与上次的有了些许不同,曲中孤寂之意更盛,明明已是繁华落尽,喧哗沉寂,可是却偏偏还想要抓住什么,欲留不能留,欲得不可得,唯余沉沉叹息。
那样哀艳的曲调只让叶舟轻听得心惊非 常(书…网)。白日里他来到城门的时候,正看见薛倾姒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站在城墙上,可是她身上全无一丝血腥之气,孤傲得像一只出尘的凤凰。
那只凤凰现在正立在山头上,立在他五丈之外,她又着了那件绯色的衣服,在无光的夜里暗得像血。
叶舟轻静静地听着她吹笛,心头百转千回,最后只留下一团纷乱。
笛音忽然明显地顿了一下,曲声再响起时已变得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薛倾姒放下笛子,抵唇咳嗽起来。
叶舟轻微微蹙眉,正要走上前去,薛倾姒忽的转过头,低声喝止:“别过来!”
叶舟轻脚步一顿,却见薛倾姒顾自笑起来:“叶公子是手不沾血的,可是我身上——我身上已经染了血了。”
叶舟轻一愣,忽的心生恼怒:“谁在意这个?”
薛倾姒沉默了会儿,眼中闪过一抹霜色:“我在意。”
朔风在山头掠过时扬起一片刺骨的寒意,薛倾姒微微一颤,忍不住又低头咳嗽起来。叶舟轻垂眸低低一叹:“既然知道自己怕冷,还要到这山上来吹风。”
“你倒是试试在那么吵的军营里睡觉。”薛倾姒好不容易止了咳,就“嗤”了一声,“何况来这儿吹风的又不止我一……”薛倾姒忽然一顿,目光诡异地在叶舟轻身上流转了好几遍,终于忍不住大声笑出来,肩头一颤一颤的,不知是冷的还是实在笑抽了:“叶船夫你这是在哪里遭劫了?!哎呀呀,和人如此大胆敢欺侮我们的叶大公子?来,告诉本姑娘,本姑娘替你出头!”
于是,叶公子在薛姑娘诡异目光下忍受了许久之后终于明白了她在打量什么,低头一看,衣摆已经被撕掉了,右手衣袂也被撕去一大片,因为山路上满是焦炭,所以他的衣裳很幸运地被染成了黑蓝色,总之是——惨不忍睹。
叶舟轻这回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直接脱掉了外衣仍在了一边。
“呃。”薛倾姒明显地被呛了一下:“浪费啊浪费,几百两银子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卖了钱给我换酒喝也好啊!”说着,她还握拳敲了敲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不介意你拿它去换酒。”舟轻说的不咸不淡,伸脚一勾地上的衣服,就向薛倾姒甩去。
“一块破布能换多少酒?”薛倾姒侧身闪过,冷哼一声,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语前后矛盾,于是立刻决定转移话题,“你下午和启戈说了什么?”
“下午?”叶舟轻一怔,沉默了会儿,道,“一些军务上的事。”
“哦。”薛倾姒应了一声,微微紧了紧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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