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灯》第81章


“如今城中只剩六万士兵,你作何打算?”叶舟轻叹了口气,拿起一只杯盏在手中把玩着。
“还能如何?走一步是一步了。”启戈抚了抚额,自嘲地一笑。
“如今形势紧迫,你还是早作打算……”叶舟轻说着抬眸看到启戈的表情,忽然轻轻一笑,“罢了,你若不愿听我说,我也不多嘴了,今日你也该累了,早些休息。”
叶舟轻说着,便要起身离开。
“等一下,舟轻。”启戈连忙唤住他,启戈自知此刻该冷静,只不过思及方才他与薛倾姒一同进来,心上总有些愤愤不平,她,明明是他的妻子!
“什么事?”叶舟轻重新坐下来,手指轻轻碰了碰杯盏,发出脆然地声响。
“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启戈顿了顿,缓缓道,“是关于我父亲的,当年他被秘密杀害,不只因为他意欲谋反——他知道了宫闱里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叶舟轻微微皱眉,手指似无意地敲打着手中杯盏,“叮叮”的声响很快散落在暴风雪中。
“你记不记得宫中曾有一位绮妃?她于无央七年诞下了一队龙凤双胞胎。”
叶舟轻闻言心中一震,但他很快便掩去眸中神色,再抬眸时,脸上已是恰到好处地写着七分惊讶与三分不信,“怎么会这样?”
启戈没有看出叶舟轻的异样,只是继续道:“我父亲无意中知道了这个秘密,想以此为契机兵变,不料被持帝识破,也正是我父亲阵亡的那一年,绮妃在冷宫死去,她的儿子被接回皇帝身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个孩子是谁了吧?“
“左重明。”叶舟轻轻轻弹了弹被子,蹙眉,“那个女孩子呢?”
“那个女孩……”启戈抱臂靠在桌案上,皱眉摇头,“多年来我一直派人暗访,却毫无那个女孩的消息,也许当年已被杀害了。”
“想来也是。毕竟不幸生在帝王家。”叶舟轻似是惋惜地叹了一声,然而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些。”
“舟轻,你说……”启戈微微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一个背负着‘双生乱世’诅咒的人有什么资格领兵打仗?甚至……有什么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叶舟轻一怔,蹙眉道:“你没有证据。“
“如何没有?当年左云逐、左云岫兄妹灭十三国,一统天下,绮妃的祖上是景国人,景国有一个传言数百年的习俗,便是会在新生儿背上刺一蝴蝶形的纹身。”启戈缓缓说着,眼神淡漠,“如果一同生下两个孩子,便在一个孩子背上刺下左半边蝴蝶,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刺下右半边蝴蝶,若是三个、四个孩子,便将蝴蝶分成三份、四分依次刺上。如果不出差错,左重明的背上便只有半只蝴蝶。”
“若是没有呢?”叶舟轻神色不变,心下却已是震惊异常,若未记错,薛倾姒的背上却是有一个铜钱大小的印记,只是那时光线昏暗,他也没多在意,如今想来,岂不是那半只蝴蝶纹身!
“若是没有我父亲也绝不会贸然出兵!”启戈的语气里一片冷然,“父亲在书信中记载的非 常(书…网)详细,左重明的背上有右半只蝴蝶,那时只需问一句:‘绮妃明明只诞下一子,不知那另半只蝴蝶何处去了。’我倒要看看,他要作何回答!
“杀我十四万士兵,我让他百倍偿还!”
“启戈你……”叶舟轻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语,告诉他薛倾姒便是那个双生妹妹么?那么……最后受伤的想必还是宛儿吧……
“你不用再说什么了。”见叶舟轻欲言又止的模样,启戈断然说道,“无论如何,我要在左重明下次进攻前将他的身世大白天下。”
“罢了,你都决定了我还有何可说?”叶舟轻放下杯盏,无奈地一笑。
“唔。”启戈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可神色间分明有了逐客之意,叶舟轻摇头叹息了一声,起身便要离开。多说已无益。
“叶舟轻,我曾怀疑你便是那细作。”启戈忽然冷冷道。
叶舟轻脚步一顿,回头浅笑:“今日告诉我这么多,是因为发觉了风行健是细作么?”
启戈看着他,却是不语。
“咦?原来我的嫌疑还是没有洗清?”叶舟轻了然一笑,话语里已染出点点寒意,“既如此,看来我以后行事要愈加小心了。”
说罢,他不在理会启戈,转身走出了屋子。
屋外正是风雪交加,纵是有内力护体,乍遇朔方凄厉的风,叶舟轻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除去雪片阴暗的白色,整个墨城都沉在一片漆黑中。
她最是怕黑,怕冷,不知今晚……罢了,有紫芍夫人在,应当不会出事……
寒冷会令人心神清醒,只是此刻,放眼苍苍夜色,叶舟轻只觉心中一阵铺天盖地的倦意……
第二十八章·完
第二十九章(1)
“师父这便要走了么?”
“我在这儿也无事可做,你若要找我就去风之谷。”
薛倾姒靠在门框上看着紫芍夫人收拾行李,忽然撇了撇嘴,表情极是委屈:“恐怕到时在风之谷也找不到师父,师父这是不要徒儿了。”
紫芍夫人一怔:“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忘了谷口风噬之尽的破解之法。”
“哪里敢忘?”薛倾姒勾了勾唇,一丝笑意染上眼眸,“徒儿以为师父要去找哪位多年前的情郎了,自然就不会回风之谷了。”
紫芍夫人回头横她一眼:“你这……”话一出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紫芍夫人怔怔地看着整好的行李,离开墨城,她真的会回风之谷?她与他相牵相绊几十年,当年刻骨的恨意早已淡去,反是这般相互折磨将两人弄得身心俱疲,如今,确是该给两个人的故事画一个结局了。
“师父?”
“嗯?”
“那个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紫芍夫人几乎立刻便明白了薛倾姒的意思,手不自禁地覆上小腹,只是那胎儿还未出生便已被其父杀死。
“看时候还太小了,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紫芍夫人一顿,忽然展颜笑起来,“不过,应该是个女孩,我梦见过一个穿紫衣的小女孩向我跑来……”紫芍夫人抬眸看向薛倾姒,不由得恍惚了一下,“若是她还活着,也该有你这般大了。”
薛倾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岁月最是公正,眼前的妇人已不再是当年恣意妄为的少女,薛倾姒甚至能在紫芍夫人轻声叹息时看到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只是此刻的紫芍夫人却多了岁月澄下来的沉静,当提及那早夭的孩子,便有一丝愁意染上她的眉角,那愁极轻极淡,仿若薄云抹过山岚。竟是有着安抚人心的美丽。
这便是当年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杀手啊!若她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人们大惊之余依然会为她痴狂吧?便是身为徒儿的她,也不得不承认,师父,真的是个极美极美的人儿。
“师父,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学你。”薛倾姒轻叹一声,“学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期望有一天长成像你一般的美人儿,只是恐怕,徒儿一生都学不会了罢。”
“我知道。”紫芍夫人微微一笑。
薛倾姒不由怔住。
“我遇见你时,你不过七岁,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想什么难道我猜不到?”紫芍夫人伸手一弹薛倾姒的额头,“你呀,学谁不好,偏要学我。我那时老骂你,老罚你,其实又哪里真的讨厌你,只是……我怕你会将我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我大半生都活在‘恨’里,这种苦我已经尝过了,又怎会眼看着着你再去尝?”
薛倾姒揉了揉额头,颇是委屈:“我那时能见到的人只有师父啊,不学你又要学谁?”说着,薛倾姒微微垂下眸子,唇边勾起的笑容不免多了丝落寞,“可是师父,若是不凭着这一股‘恨’,那年我被哥哥赶出宫廷时就该去死了,又哪里能活到现在?”
“有些人,不得不靠那股‘恨’才能活下来。”
完全没料到薛倾姒会那般回答,紫芍夫人眼中掠过一瞬间的震惊,半晌无话。
“你……唉,罢了……”许久,紫芍夫人才喟然叹息一声,转身拾掇行李。
“徒儿帮您?”
“不了,没多少东西……你不去看看妺儿?”
“妺儿?”薛倾姒抽了抽嘴角,瞬间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那小妮子自从风行健走了之后整天魂不守舍的,活死人一样,为个男人至于嘛?”
紫芍夫人微微皱眉:“你也别太过苛责,她也就一个孩子。”
“孩子?想当年本姑娘十五岁的时候……”薛倾姒小声抗议着,却忽然瞥见窗外有人影闪过,薛倾姒不由一怔:“启戈?”
窗外的身影顿了下,却是没有回答。
薛倾姒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师父,我出去一下。”
“嗯。”紫芍夫人看向窗外那个神色冷漠的男子,一丝叹息忍不住溢出唇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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