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琳妃传》第215章


己到了仪元殿,望见玄凌在仪元殿前,与十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年习剑。
蓦地,自己湿润了眼睛,哽咽了喉咙,凌儿,不论何时,都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关心的人,这就是母亲的私心,便连着二十五年的情意,二十五年的蜜语甜言,二十五年的默契,都要不顾了。
朱成璧徐徐起身,拖曳及地三尺有余的素白色裙幅柔柔拂过织金红绒地毯,仿佛一泓淙淙流水,流过去,便不再回头。
永巷,朱成璧的步辇缓缓行进,抬轿的内监脚步整齐划一,袍泽摩擦声之外,唯有风声萧然,从日渐枯萎的枝桠间来回穿梭,仿佛在谱一首永不终结的曲子。
朱成璧望一眼天,日色澄净,天朗气宁,万里望去,竟无一片流云。紫奥城,沉寂在一片极难得的、久违的宁谧中,偶有一缕一缕淡雅的桂子香气,叫人记得,这里是紫奥城,是天家,每到秋日,总有大片大片的金桂、银桂与丹桂,簇拥着,喧嚷着,耀开日色如金,织成一段上好的连绵蜀锦,靡丽到极致,就仿佛是紫奥城的岁月一般,琼华富贵,望不到终点。
远远的,出现了几点淡淡的人影,如飘零的叶,待到走得近了,步辇上的人微露一丝惊诧神色。
“停轿。”朱成璧压低了声音吩咐道,目光徐徐划过左侧的媛妃,复又凝在奕渮面上,“摄政王安好。”
奕渮欠一欠身:“太后娘娘安好。”
朱成璧面色如常,只握着手里的蹙金绣牡丹帕子点一点唇心,复又覆手于膝,娴静问道:“摄政王为何要走这一条路?”
奕渮眸光轻垂,只澹然一笑:“日色渐高,这一条路,有树荫。”
“已是秋日了,百花杀尽,摄政王却还用惧怕毒日头么?”
“秋老虎,暑气尤甚。”
短暂的沉默间,却是媛妃陡然出声:“福寿宫的方向,仿佛不是这边,太后娘娘是要往哪里去呢?”
朱成璧笑意轻扬,仿若是一潭碧水清幽:“哀家想去长杨宫看一看,先帝一朝,端谨贵太妃便是住在那里。”
奕渮徐徐一叹:“斯人已逝,太后娘娘无需太过伤悲。”
朱成璧摇一摇头,似是唏嘘,又似是喃喃自语:“哀家只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端谨贵太妃初入宫廷,还是那样清雅文静的大家闺秀,先帝曾想赐给她‘文’的封号,孰料皇七子早夭……”朱成璧轻轻叹息,“不过十三年的功夫,实在变了太多太多,物是人非罢了。”
“嗖”的一声生生划破这沉郁的宁静,一只白翎箭几乎是擦着朱成璧的鼻梁飞过,牢牢钉在朱墙上。
竹息大惊之余,脸色苍白竟如宣纸一般,她紧紧挡在朱成璧身前,大声呼喝道:“来人!护驾!护驾!”
又是数支白翎箭呼啸着射来,朱成璧狼狈不堪,被几名内监簇拥着从步辇上扶下来,却猛然听得一声凄厉的呼号:“王爷!”
转眸的瞬间,却是奕渮一步跃下步辇,紧紧将惊慌失措的朱成璧拥入怀中,媛妃被几名侍从护着,目光却牢牢追随着奕渮,从失望、担忧里透出未加掩饰的恨意。
朱成璧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似是贪恋这一刻他的紧张与在意,更不愿轻易舍去怀抱里的温暖,然而,却分明有一丝更强烈的念头紧紧撕扯着自己的心,要将自己揪回剑拔弩张的现实,她下意识摸向发鬓。
“璧儿?”
奕渮惊异地望着面前的女子,锋利尖锐的簪尾正紧紧抵住自己的胸口。
朱成璧冷冷看着奕渮,缓缓吐出几个字:“你输了。”
“是你?”奕渮呛然一笑,话语里似要沁出鲜血来,他难以置信,却又仿佛早已料到,目光在朱成璧端静的面庞上逡巡不定,“是你早已设下的局?”
朱成璧淡然仰首,浅浅的笑痕如风轻云淡,全然不见周身弥漫的浓烈杀机:“若不是端谨贵太妃薨逝,可能骗了你入宫?若不是有人要行刺我,可能骗了你来护我周全?我要你立即下令,令文武百官入朝堂相候!”
奕渮的目光,牢牢迫在朱成璧精致的面上,唇角漾起薄凉的笑意:“你可知道,最卑鄙的不是无情,而是利用感情?”
目睹此番惊变,媛妃几乎是瞠目结舌,她急急喘一口气,厉声喝道:“朱成璧!你想清楚!三五步之内,尽是王爷的金羽卫,若你敢伤了王爷,你自己也没有活路!”
朱成璧淡淡一笑,并不理会媛妃的歇斯底里:“你曾问我,‘如果,如果有一日,我跟玄凌都有危难,你会如何应对’,可还记得么?”
奕渮低低一笑,眉间之间有明朗的神色:“你的回答是,‘我会救下玄凌,然后,跟你一起死’。”
媛妃惊恐万状,细白的牙齿在唇上紧紧一咬,迅疾扫一眼四周,厉声道:“成豫!成豫!”
奕渮的唇角,消弭尽那一丝淡淡的凉意,却忽而有一抹灿如三春的笑意高高扬起,他低低耳语,仿若闲叙家常:“不行,我知道,你为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我怎能忍心,让你跟我一起死?命中注定的事无法改变,着意强求的未必会有善果,美好的开头也可能惨淡收场,你只属于紫奥城。”
天旋地转的一瞬,奕渮毫不犹疑地抱起朱成璧转身,他的速度那样快,朱成璧洁白如新雪的裙裾翩然旋开,如嵋山上盛放的雪莲。
一滴,两滴,淋漓的鲜血从奕渮胸前流下,伴随着媛妃撕心裂肺的绝望哭泣:“不!”
朱成璧依旧有些目眩神迷,目光迷蒙间,触到指尖上刺目的鲜红,似被一柄极锋锐的刀划破心头,她猛然抬头,却见那只簪子,稳稳地插在奕渮胸口,更有一支利箭,从奕渮后背贯入,银色的箭头上滴着血,那样凄艳而残忍的色彩,如尖利的麦芒,刺向自己的眼。朱成璧不敢置信,只怔怔地看着那嫣红的血,姿态那样热烈而缠绵,从奕渮的胸口逸逸坠落,划破雪白的素服,洇成一朵一朵的血花。
那一瞬,朱成璧痛心到极点,仿佛满腔心肺都被紧紧束缚,她颤颤伸出手去,却换回奕渮气力已尽地跪倒在自己面前,他的身后,金碧辉煌的宫室殿顶,是朱祈祯与成豫在做殊死搏斗。那一箭,是成豫射向自己,裹挟着风声,呼啸而来,而奕渮,选择了抱紧自己转身,哪怕自己手中的簪子正对他的心脏。
他丝毫没有犹豫,仿佛是出自本能。
朱成璧忽而垂下泪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汹涌的泪花:“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你就在我面前,我无法不救你。”
朱成璧的泪,越发无可遏制,她跪在奕渮面前,紧紧捧着他的面,他曾是那样巍峨玉山的男子,叫人为他倾倒、为他沉醉,而他,在经历了岁月弥久的锤炼之后,身上的风华气度更是旁人远远不可比拟,然而,这一刻的他,却是头一次让自己惨烈地要恨自己了。
奕渮原本刚毅沉朗的面容逐渐单薄,惨白几如雪莲一般,他吃力地握住朱成璧的手,划过由于呼吸急促而暴起的脖颈之上的青筋,终于,按在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璧儿,你听我说,我书房……洛神图的后面……藏着一份花名册,那是所有曾劝谏我登上帝位的人……还有,甘循的兵符、五军营的兵符,都在那里……我原是想,今日出殡,告诉你所有这一切,我会退隐……”
五军营回京,甘循府邸被查抄,原是为着这个?
朱成璧怔怔想着,只觉得身体中涌起彻骨的惊通与寒冷,坚硬得如同千年不得融化的寒冰,有着锋芒毕现的棱角,一下又一下,硬沉地辗在心上,将本已千疮百孔的心辗得粉碎。
“不……不……”朱成璧张徨失措,她的手上满是奕渮的血,粘稠得似要将自己的三魂七魄生生剥离,“不是这样,对不对?奕渮,你告诉你,这是你编出来的!你要让我一辈子后悔,一辈子活在痛苦里,对不对?”
奕渮的目光逐渐涣散,他竭尽全力,紧紧握住朱成璧抖得厉害的双手:“璧儿,二十五年了,你还不知道我吗?”
万宝阁初见,奕渮笑容清朗,暖意顿生:“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青春韶华,彼此言笑风生,奕渮笑着执过自己的手:“你我二人,名字相连,岂非那传世的和氏璧了?”
南苑校场,奕渮衔着一缕轻薄的笑意,以一种暧昧的姿势靠近,低低道,“若是大局已定,本王什么都不要,却只要你。”
嵋山雪线,朵朵白莲,奕渮轻轻耳语:“那么,我就背着你,慢慢上来,如果我也老得走不了路,就命人抬着我们一起上来。”
颐宁宫,奕渮执过朱成璧的手,笑骂道:“什么糟老婆子!还没见过有把自己往老了比的。你若是糟老婆子,那我就做糟老头子,可好?”
朱成璧的思绪渺远得几乎要收不住了。
此时,朱祈祯一剑贯穿成豫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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