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琳妃传》第221章


朱柔则微微起伏的胸口刹那间停住,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我,目光里充盈了震惊:“母后,您说什么?”
我微微疑惑,唇角却浮起一丝鄙夷:“你心知肚明凤仪宫里的白茅根,如若不然,你怎会使用添加了牛膝的九匀千步香?它们相合,功效足以与麝香相当!”
朱柔则且惊且疑的神色不曾抿去半分,她怔怔地看住我,仿佛毫不认识一般,须臾,她怆然一笑,那笑容里饱浸了如滴血断筋的哀恸:“九匀千步香是金司药的好意。”
御膳房的金司药,尚宫局的闵琼萝,章德宫的朱宜修。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亮如电光。
我知道闵琼萝是朱宜修的人,但我忘记了,闵琼萝尚为御膳房尚食的时候,金司药便是她的手下,这一条极为隐秘的关系,曾经的我几乎没有深究,如今一串,终究是了然。
朱宜修,她必是从修缮凤仪宫开始,就一步一步在算计朱柔则。
即便我没有提醒过她,她也绝不会让朱柔则诞下皇嗣。
孰知,我的身孕,使得她按部就班的计划被打破。
我忘记了,同样对玄凌有着深沉的爱、为了他能够狠下心来毒杀我腹中子的,除了朱柔则,还有朱宜修。
这便能够解释,为什么那段时间,京城里盛传玄凌与朱柔则的恩爱、相敬如宾。因为,只要让我深信不疑,朱柔则是如何将玄凌视为此生最珍视的人,我所有怀疑的矛头,都会对准凤仪宫。
心中的思绪千回百转,我紧紧注视着朱柔则,她的素白寝衣上浸透了猩红的血,如鲜妍到极致的牡丹,浓重的血腥气在昔日里暖洋如三春的昭阳殿中横冲直撞,不仅宣告了她腹中孩子的死亡,更预示了她不可逆转的生命。
我惶然想起,在我成为太后之后,第一次回府省亲,朱柔则便是着一身杨妃色的彩描花鸟纹大袖衫子,软银轻罗百合裙上绣着大朵大朵如飞雪一般的昙花。
昙花一现,预示了朱柔则短暂却美好的生命。
竹息说得不错,我不喜欢朱柔则、更痛恨她的到来而造成我与凌儿之间永不可弥合的隔阂,这样先入为主的印象使得自己情愿相信整件事是她做的,而非一力扶持、寄予厚望、同为庶出的朱宜修。
我的固执与偏见,最终害死了这样一朵水中百合。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凤仪宫,贤妃与德妃正跪在滂沱大雨中忏悔,瓢泼的雨水打得她们沉重地勾下脑袋,惨白的面容几如孤魂野鬼。
我静静地站着,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的画面:朱柔则伏在玄凌膝上,气息奄奄:“我命薄,无法与四郎白首偕老,连咱们的孩子也不能保住。我唯有宜修一个妹妹,请四郎日后无论如何善待于她,不要废弃她!”
朱宜修微微一颤,抬头望向朱柔则。
而朱柔则,已经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微微张合着,眼睛直直地勾着朱宜修百感交集的面容,那一刻,我骤然读出了她无声的喃喃,她说的是“对不住”。
随着朱柔则秋水般澄澈的眼睛逐渐失去光彩,恸哭声激烈地响起,跪在朱宜修身后的闵琼萝迸发出哭天抢地的哀嚎:“皇后娘娘薨……”
朱柔则,她一定是明白的。她在生命走到终点的那一刻,明白了朱宜修对她深沉似海的恨意,她全部都懂得了,却又全部都来不及了,她唯有真诚而又执拗地告诉玄凌:善待朱宜修。
我在最后一刻,相信并且接受了朱柔则全部的单纯与善良。
雨,越来越大,我在朦胧迷蒙如重重绞纱帷帐的雨幕中看到了自己的姐姐,朱成瑿。
她在临死之前,用尽了全部的气力跪倒在我面前:“我这一跪,是祈求您的原谅,当年的我,虽是空口承诺,却是真心实意想让父亲收回成命,但父亲告诉我,不是你,就是我,朱氏一族,必须有人牺牲。是我自私!是我胆小!是我不守诺言!我想与父亲相争,但我又不肯舍了正声!”
她泪水涟涟,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您一辈子!璧儿,我已是半截身子埋在棺材里的人了,只求您原谅我,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当马,只求您原谅我!”
姐妹之间的情意,是彼此剖心的真诚相交,但是,哪怕是毫不起眼如湖面微澜一般的嫌隙,若未能来得及开解,一旦酿成了刻骨如汹涌潮水抵死冲上岸滩的恨意,便会造成一生都无法挽回的沉痛。
我的泪珠,无可遏制地落下,灼烧着我的皮肤。
自从奕渮走后,我再也没有这样恣意地为旁人流过泪。
“竹息,告诉我,为什么你再三帮助皇后说话?”
竹息撑着一把疏落水墨写意的油纸伞,低低道:“每每萧竹筠的忌日,皇后娘娘都吩咐了通明殿给他进一束香,除了太后娘娘,再也没有旁人这样把奴婢放在心上。”
“你不怀疑皇后只是在作秀?”
“不会,皇后娘娘从来都是暗地里吩咐,从不让奴婢知晓,若非是那一回偶然撞见,奴婢也根本想不到。太后娘娘啊,皇后娘娘连奴婢这样微末的事情都记挂着,您还觉得她是害您小产的人吗?”
我骤然转身,向昭阳殿稳稳跪下,心里的痛悔似要撕裂每一寸肌肤。
阿柔,是我对不住你。
泪水潸然中,却是剪秋稳健地步入昭阳殿,她步履急迫,根本不曾注意到跪在雨中的我。
我刹那间洞穿了她眸中的阴冷与快意,颓然叹息。
厌胜之术,爆发了。
第二章和璧如初人彷徨(2)
第二章
和璧如初人彷徨(2)
后宫里的格局,永远不会一成不变。
乾元五年初,有三名嫔妃得到了晋封,昭仪万氏晋封如妃,容贵嫔和卓氏晋封容妃,容华汤氏晋封悫贵嫔。
而贤妃与德妃,固然有着身为丞相的苗从哲与户部尚书的甘循撑腰,亦有我的照拂,不至于沦落到失宠的地步,却是不能与之前相比的。
显而易见,朱宜修失子、朱柔则怀孕之后,君恩几乎只在凤仪宫停留,即便是最得宠爱的如妃与容妃,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如朱柔则多。
我一记一记摩挲着手中的牌九,近两年未曾涉及后宫琐事,要一条一条理顺并非易事,更何况,四年前那件事,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因为,只要我微微阖目,便能看到如妃沉静的面容,听到她言之凿凿的话语:“是皇后。”
竹息进殿的时候,我正凝神听着仪元殿方向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嚎。
“太后娘娘,娴贵妃娘娘派人搜查麟趾宫与永华宫,在庭院花木之下发现了数枚木偶,那些木偶很有些年月了,皆已生出苔藓,上面刻着皇后娘娘的姓名与八字,还插着数根银针。”
我徐徐转眸:“当初如妃小产,哀家就令娴贵妃设下厌胜之术,就是为着有朝一日彻底扳倒贤妃与德妃。”
竹息低低道:“太后娘娘当年为使苗从哲与甘循倒戈,赐给贤妃与德妃承诺,如今厌胜之术爆发,皇上雷霆盛怒,若是贤妃与德妃搬出太后娘娘的承诺,该当如何是好呢?”
我的笑意寒若冰霜:“哀家的承诺是,即便摄政王倒台,贤妃与德妃也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哀家没有说过,她们犯下旁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哀家都可以既往不咎。”
竹息微微点一点头:“奴婢明白了。”
“告诉皇帝,贤妃与德妃在皇后有孕期间挑衅皇后,令皇后五内郁结、不得安胎,更做下厌胜之术诅咒皇后,应当即刻赐死,不得再留。”
竹息疾步出殿。
我的唇角漫过一丝浅浅的笑意,贤妃苗连芷、德妃甘思,从你们入宫那一刻开始,你们就应该明白,身为摄政王的棋子,这只会是你们一生一世抹不去的污点。而摄政王的死,便是你们通往死亡之路的倒计时。
更何况,倒戈相向,虽然明智,但永远不会真正赢得别人的信任。
我徐徐举起手中青花缠枝的茶盏,那青花是清雨润过天际后的那抹纯净色泽,顺着藤蔓蔓延而开,仿佛要开满整个颐宁宫:“贤妃,德妃,哀家不能亲自送你们一程,便在这里遥祝你们,后世再寻一个好人家,千万,千万,不要再遇到哀家这样阴鸷的婆婆。”
玄凌对贤妃与德妃恨之入骨,接到我的口谕之后,再也不留给她们任何辩解之机,当夜便赐三尺白绫。
正当娴贵妃奔波于处置麟趾宫与永华宫的宫人,斩除贤妃与德妃在紫奥城残存的势力之时。我斜斜倚靠在蓝缎地绣万凤朝凰的靠枕上,阖目深思,一点一点梳理四年前的事件。
珠帘上浑圆的珍珠轻轻颤着,竹语不安的声音贯耳而入:“太后娘娘,如妃娘娘正跪在昭阳殿外,恳求皇帝见她一面。”
我霍然睁开双目:“皇帝见她了么?”
“没有,皇上吩咐了,要彻夜陪着皇后娘娘,任何人等不许打扰,李长也被赶出了昭阳殿,如妃娘娘如何能够见到皇上。”
“如妃是什么神情?”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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