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行》第47章


一旁有人低低议论起来,五百两银子虽多……只是这男子显是外地来的客商,并不了解在洛阳喝花酒的行情。如初雪姑娘这般身价的花魁,若是熟客,但凡姑娘亲自看上了,或许分文不取;若是姑娘看不上的,千金亦是难求。
果然,那年轻公子脚步未顿,初雪连眼梢都未挑一挑,只有老鸨迎上来,陪笑道:“这位爷,咱这玉春楼中什么姑娘没有,初雪有事,不如……我替你选一位新来的,水灵灵的,才十四岁呢。”
“一千两,我就要她!”那男子伸手指了指初雪,喝道,“凭什么她接得了旁人,接不了我?那小白脸出的多少?我翻倍!”
炫)那年轻公子半步跨上,闻言顿了顿,侧过头来望向楼下。
书)这一来,人人皆瞧见了他的样貌。面如冠玉,薄唇修眉,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样貌极俊美,果然有几分“小白脸”的味道。
网)初雪上前数步,似是想要拉他上来,莫要与闲杂人等理论,却见那年轻人对她极温柔的一笑,随手便将自己小指上一枚戒指扔了下去。
那一小块物事,不偏不倚,落在那男子面前,摔得粉碎。
那男子脸上怒色一现,骂了句粗话,跟着扫了那碎裂的戒指一眼,登时便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块瑰纹血玉。
如今这市面上,血玉极为少见,何况是天然瑰纹——约莫估一估价,连这玉春堂也能买下十七八个吧?他自己腰间配着的玉,当中渗了一丝血玉之质,做生意时,每每有人问起,便觉得脸面有光。这青年公子戴着这般珍贵的戒指——竟这么随手扔了下来,以示警戒。那男子顿时酒醒了,背脊后一阵寒意,再抬头看时,那年轻公子已经牵着初雪的手,入了雅阁之内。
片刻之后,男子带着随从,脸面无光的匆匆走人,而大堂内风波平息下来,男男女女自然都在议论不休。而角落独坐着的一名男子,一直隐匿在光影明灭之中,此刻方将目光转回来,唇角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
老鸨命人拾起了碎玉,亲自捧了,送入雅阁。
雅阁内燃着气味最清淡不过的白麝香露,年轻公子靠在锦榻上,微微眯着眼睛,而初雪便倚在他的膝上,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引得那公子浅浅一笑,只是那丝笑意并未蔓延至眼中,那双明眸清亮依旧。
“公子,这碎玉该如何处置?”老鸨笑道,“我瞧着拼起来是难了,这几块大些的,还能雕出数粒耳珠来。”
“妈妈自去处置罢。”公子懒懒道,转而抚了抚初雪的鬓发,皱眉道,“成日语这些人打交道,也委屈了你。”
初雪淡淡一笑,她知道他是在问自己赎身之事,只是愈是这样,自己心中却多了一份莫名的倔强,哪怕心中再渴望,却只强忍着,并不开口相求。
那年轻公子瞧着她染了云霞般的脸颊,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知想起了什么,微怔之后,旋即一笑:“这样吧,妈妈,你看,我这块玉,可否替她赎个自由之身?”
那妈妈瞧着公子从腰间摘下的那块玉,眼睛登时直了,结巴道:“这……这——”
“行是不行?”公子甚是耐心问道。
“行,行!”那老鸨忙行了一礼,急道,“我这就命人去取契约来。”
待到契约交割完毕,初雪怔怔的望着他,低声道:“夏公子,这买卖你可不划算……那碎血玉的耳珠都能将这玉春楼买下来,何况是你的佩玉?”
“那些是身外之物。这老妈妈虽爱财些,我听你说,却从未强迫你做不愿之事。这般想来,让她赚些,也是应该的。”夏公子微微一笑,看着她极为柔美的侧脸,目光在她眼睛处停了许久,方淡淡道。
初雪站起身,盈盈向公子下拜:“多谢公子。此后,初雪生死,皆随公子。”
夏公子沉默片刻后,却以指尖拈起了那张契约,缓缓靠近烛火。那火舌吞吐,登时将那片纸卷了。
烛火毕拨一声,闪了一闪,却听屋外又有人道:“初雪姑娘,狄府遣了人来,说是有事求见。你……见是不见?”
初雪如今已不是玉春楼的人,按理是不必见了,她低头想了想,却见夏公子正垂目喝茶,波澜不惊的样子,便道:“公子,你说呢?”
“是你往日的朋友吧?”夏公子勾了勾唇角,“你若为难,便见一见吧。”
“洛阳花王狄家的公子为人倒是豪爽,以前也常常来听我弹琴。”初雪道,“他们来找我,必然是找我抚琴。”
来人是狄家的管事。
初雪微笑道:“狄公子狄小姐可好?”
“都好。”那管事笑道,“刚刚听闻初雪姑娘觅得良家,可喜可贺。”言罢,他有些好奇的看了公子一眼,许是慑于他的俊美,一时间竟有些讷讷的移不开目光来。
“初雪多谢狄公子往日的照顾。”初雪淡淡一笑,“狄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家府上的姑娘,又想听姑娘抚琴了……”那管事为难的一笑,“不知姑娘现如今……”
“狄府的姑娘是狄小姐么?”夏公子忽然开口问道。
“不,不是小姐。”管事笑道,“是公子没娶过门来的夫人,如今住在别院中,她曾听初雪姑娘弹琴,赞不绝口呢。”
初雪探寻般回头望着夏公子。
夏公子微微颔首:“你既喜欢,那便去吧。”
“多谢公子,多谢姑娘了。”管事大喜,约了日子,便先行离去了。
这一晚,初雪并未离开玉春楼,只等着夏公子在洛阳的宅子修缮之后,再将她接进去。她便一直将他送至门口,方才依依离去。
夏公子一人,行走在洛阳东街上。此刻天色颇晚,行人稀少,他望着月明星稀、白露渐浓的,忽然一笑道:“你们跟着我很久了。”
话音未落,数道人影举着木棍冲了上来,闷头劈下。
有道男声道:“打!往死里打!”
人虽多,棍法却是杂乱无章,夏公子退开数步,微微摇头,也不见如何动手,那四五人便已经哎呦哎呦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他伸手扶了扶顶上玉冠,似笑非笑的望向一棵大树。后边咕咚一声,倒下一具颇为庞大的身躯……却是先前玉春楼那男子,眼见泄愤恐吓不成,惊怒之下,竟自晕了过去。
夏公子并不上前,只轻拂衣袖,径自离去了。待到走至一条僻静小巷口,一道人影斜倚着墙,微微笑道:“他们若是知道,眼前这位文弱公子,便是当年的公子夜安,不知还敢不敢这般鲁莽动手?”
第三十六章
夏公子仿佛未曾听到一般,依旧不疾不徐的往前走去。
那黑影便微微站直了,扬声道:“可别装作听不见。你瞒得了旁人,也瞒不过十数年的老友。”
夏公子顿下脚步,眉梢微扬,望向那人,浅浅作揖道:“这位兄台,恐怕真是认错人了。”
“你刚才露的那手本事,可帅得很呐!”那人似笑非笑道,“只是在玉春楼扔戒指更帅气些。这摔碎的血玉中,只怕还有几分是从我狄银海输给你的桂花林中来……你如今,是打算彻底不认了?”
夏公子凝眸看着他许久,唇角弧度渐消,语气颇有几分冷漠道:“狄公子,你不信此刻我杀人灭口?”
“没那么狠吧?”狄银海摸了摸鼻子,“我只是想找你出来,喝碗酒而已。”
君夜安神色稍见柔和,却听狄银海续道:“你既不愿露于人前,我自是不会乱来。”
路边只剩下一家小酒馆还亮着烛火,君夜安当先走进去,待到坐下,却听狄银海道:“你这副脸皮是谁画的?貌若潘安,的确像是小白脸。”
君夜安但笑不答,酒保端了一小壶酒来,又上了一叠白切肉与炸花生米,道了句“慢用”,径自回柜台后打盹去了。
“说是要隐退吧,偏在这洛阳赎了初雪出来。你这是打的什么主意?”狄银海一边斟酒,一边道,“打算重入江湖了?”
“如今这洛阳城中,花会将开,你狄公子又将娶妻,还有什么事的风头能将这些压倒?”君夜安淡然道,“何况大隐隐于市,遇到初雪也是偶然。”
狄银海哈哈一笑:“两年多前一别,此刻遇到你,也是偶然了。”
公子饮尽杯中白酒,笑道:“狄公子重然诺之人,可惜当日没有亲自道谢。”
狄银海亦随干一杯,微叹道:“那时你我在沧州城外立了赌约。你说有人送来三件大礼,只怕福祸相依,未见得是好事——果然,半年后你便隐退了。我输了这千亩桂林,心中却很是叹惋当日的一语成谶。”
君夜安放下手中酒碗,却见他面色中并无多少叹息之意,倒颇有些志得意满,微微一怔。
“……只是输了这千亩桂林,也不算什么。”狄银海笑道,“果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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