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行》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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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远离了,君夜安方才睁开双眸,望向暗色中,清锐无限。
再过得片刻,少女又回来了,她向君夜安笑了笑,抱膝坐下道:“大侠,多谢你救我。”
他只淡淡“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少女一眼就看出他戴了一张极精巧的人皮面具,大约是不欲露出真面目,她也不勉强,只道:“是银海让你跟着我的么?”
他不置可否。
少女悄悄瞅他数眼,却见他依然面无表情,甚是清冷的模样,心中却莫名的安定下来,仿佛知道他并不会伤害自己。
“那些是什么人?”
“邙山多匪。”他缓缓道,“狄家被盯上许久了。”
“哦……”她还想再说,却见他脸色微微一变,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跟着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地面上。
“有人。”他低声道,伸出右手,一推一送,将她送到了路边树上,自己却伏低身子,静静候着。
此刻无星无月,黑暗中五指难辨,少女却怔怔坐在树上,连掌心被碎木刺得鲜血淋漓都不自知。
——他不愿负着自己疾奔,他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的一推一扔……她紧紧咬住下唇,其实甫一开始,从他跃进破庙里救了自己,那时便在怀疑了。却又不敢相信,不愿意相信,他离自己这么近,近到自己还没准备好,他就回来了。
君夜安忽然长舒一口气,身子一纵,将她接回地面,道:“是狄府上的人。”
他触手只觉得粘腻湿滑,皱了皱眉道:“你受伤了?”
她只将手掌藏在身后,一言不发的摇头。
君夜安微微勾起唇角:“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狄家的人已经来了。”
“怎么?你不要领赏了?”她微扬了声音,下意识道。
君夜安脚步一顿,却听身后少女声音微颤道:“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的脸?是不认得……还是不愿?”
他并不回头,唇角的弧度有些淡漠:“你我素不相识,姑娘怕是认错人了。”
马蹄声急,火把的光胡乱的晃动着,有人从马背上翻下来,口中大声喊着:“姑娘在这里!”
周遭这样嘈杂,他们却只是这样静静立着,仿佛外界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阿卉,你没事吧?”狄家公子亲自赶来了,一把扯住少女的胳膊,急匆匆道。
“没事。”她抚慰般向他一笑,又指了指君夜安道,“多亏了这位大侠相救。”
狄银海却认了出来,他见他不愿转过身来,心下自是了然,简单道了声多谢,上前半步,压低了声音道:“回去再好好谢你。”
君夜安依旧背对着众人,只浅浅点了点头。
“会骑马么?”狄银海低声问阿卉,却未等她回答,将她抱上了自己的马鞍上,跟着翻身上来,将她揽在身前道,低斥道,“以后切不可独自出门了。”
他的声音虽轻,语气却是极亲昵的。她有些不自在的往前靠了靠,余光掠向身侧——他却早就走了,只余下空空落落一片原野,甚是孤寂。
第三十七章(下)
凌晨之时,马蹄声急急敲响了这座尚在沉睡的城池,狄府管家带着人候在别院门口,一见到飞驰而来的众人,忙迎上道:“公子,找到白姑娘了么?”
狄银海一言不发的下马,正要伸手去扶白卉,她却轻快的从马背上跃了下来,对他嫣然一笑:“我自己就可以。”
狄银海回头瞪她一眼,脸色铁青,袖袍一拂,头也不回的进去了。
白卉有些不明所以,管家忙跟上了道:“公子快急疯了,整个洛阳城都被翻了好几遍,幸好姑娘你没事。”
她看着狄银海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游廊间,怔了一怔,低声道:“我去瞧瞧他。”
她随着他走进书房中,看着他在椅上坐下,面色沉沉对自己道:“你将东西理一理,今日便随我一道,搬进狄府中去。”
白卉浅浅笑了笑,低声道:“可这不成话啊……”
“我看谁敢说不成话!”狄银海怒道,“你是想让我再担惊受怕一次么?!”
白卉亦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方道:“我听你的话,以后不再独自去白马寺了。”
狄银海的脸色并未见得有些好转,凝视她良久,方冷冷笑了笑道:“你还是不愿住到我身边,是么?”
少女并不曾答话,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木椅扶手,唇角有些倔强的抿着,意志甚是坚定。
窗外第一丝光线从窗漏间落进来,红木椅扶手镶嵌着的白玉上带出了淡淡的血迹,狄银海快步走至白卉面前,一把翻开她的手掌,怒道:“受了伤为何不早说?”
“你并未给我机会说。”白卉淡淡道,又不着痕迹的将手抽了出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银海,你莫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近一日一夜的奔波让素来骄生惯养、又颇有些颐指气使的狄家公子脸色并不如何好看,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我没忘,你也一样。”
白卉浅浅一笑:“阿卉自然是记得的。”
“对了,今日救你之人……”
“是他。”白卉接口,只是微微侧过头,“我知道。”
又一次说出这个人的时候,她垂下了眼睑,半明半昧中叫人瞧不清表情,只是扶手上那丝血痕却蓦然浓艳了许多。
狄银海望向她的眼神颇有几分复杂,定定看了她数秒,方轻叹道:“好,我信你。”他站起身来,返身出门,将要踏出门槛之时,又回头道:“你留在这里,大夫马上就来。”
过不多时,被匆匆喊起的大夫便带着药箱赶了过来。
他手中吃了一枚长针,有些迟疑的看着娇滴滴的少女道:“姑娘,可能会有些疼,你得忍着些。木刺若是留在掌心,化脓了可更难办了……”
白卉微微一笑道:“无妨,你挑吧。”
十指连心,在烛火上被烤炙的银针一下下的刺入肌理间,白卉却并未闭上眼睛,她另一只手抓着颈间的银链子,看着这血肉模糊的场景,只觉得这样的痛楚没有止境。直到天色大明,大夫终于拿药膏敷在她伤口上,又细细的用布条缠好,方道:“这几日需要日日换药,姑娘小心别沾着水。”
她一一答应下来,送走了大夫,不觉有些困倦。却听屋外有女子声音,轻柔道:“白姑娘在么?”
打开了门,才见到初雪站在门口。她穿着天青色的百褶绸裙,当真是素雅美丽,举止又不似寻常青楼女子般轻浮,温柔道:“我听府中侍女言道,昨日姑娘出了些意外……幸而狄公子将姑娘接回来了。”
白卉忙请她坐下,微笑道:“其实没什么事,初雪姑娘,白白让你在这里耽搁了一日,真是对不住。”
“往日姑娘和狄公子照拂着我,初雪很是感激不尽。”
白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淡淡的匀了她数眼,不知想起了什么,忽道:“初雪……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呢。”
“是么?”初雪唇角的笑分外柔和,她并不避讳过往,道,“这个名字是夏公子取的。他与我在洛阳初雪之时相会,那时他便唤我这个名字了。”
“洛阳初雪……那是去年的九月了吧?”白卉怔了怔,轻声重复了一遍。
“正是。”
她的手又一次无意识的探至颈间,以指腹轻轻抚着挂坠,轻柔道,“那么,我还没恭喜你……觅得良人。”
初雪脸颊微红,站起道:“白姑娘,你先休息吧。傍晚之时,你若喜欢,我便抚琴给你听。”
狄家虽有洛阳花王之称,只是这别院中,却是不见一朵牡丹,却清清幽幽的种满了凤尾竹。傍晚之时,清风徐来,竹林轻动,甚是雅致。
初雪起弦,她小指轻剔,灵动之声仿佛水滴,跃然可爱,却是一首潇湘水云。白卉指尖捧着一杯君山银针,听到曲声过半,云水深处,遥遥难及,竟不知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怆然之意来。
她因听得入神,并不曾察觉出这后院中突然到来的两人。而初雪却瞧见了,她手下并不曾停顿,只是琴声蓦然起了变化,原本渺天地之苍茫,却转为温柔缠绵之意,直至轻轻“迸”的一声,长弦涩意一起,曲子亦戛然而止。
“人说,曲有误,周郎顾……初雪是有情之人,像是见到了心上人,方才这般错手,脸音律都弄错了吧?”
狄银海的声音甚是爽快,又拍了拍身旁男子的肩膀道:“这般迫不及待的来接人了么?”
初雪忙起身行了礼,方歉然对白卉道:“是初雪手误——”
白卉微微侧身,看清了来人,一双眸子平静无波的盯着那长相极为俊美的年轻人道:“这位是?”
“这位便是初雪姑娘新近觅得的良人了。”狄银海促狭笑道,“整个洛阳城,人人都在打探这人是谁呢。”
初雪敛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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