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樱》第408章


这些日子以来,李亚峰一直忙着和五方五老打架练功,还真没怎么在小虞山上乱转过,更不要说到鬼母的寝宫了。不过,李亚峰见过的世面已经太多,更知道鬼母是要和他在隐秘的地方商谈正事,却也没到处乱瞅,只是觉得四下的摆设与鬼母的身份相比实在显得简陋了些。
“贤侄坐。”鬼母自己先坐下了,一指对面的木椅,也要李亚峰坐下,这才开口,“贤侄是如何看这盘古开天斧?”
“嗯?”李亚峰望着面前的鬼母,心知鬼母绝不仅是看上去的一个老妇人这么简单,而她这一问中,含义更足够深了,一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贤侄有什么顾忌不成?”鬼母微笑起来,“贤侄聪慧,总不至于以为元始天尊他还能领袖群仙?”
“什么?”李亚峰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贤侄究竟是聪明,这就明白老身的意思了?”鬼母含笑。
“这个……”李亚峰语塞。
——鬼母的言外之意,却没怎么难懂。
为对付无敌子,盘古开天斧是非得出世不可,而眼下情势,连三清都托佑于小虞山,不必说,天庭自是早失权威。那换言之,谁掌握了盘古开天斧,谁可就成了诸天之主!
看样子,鬼母是不打算再让元始天尊重回这至尊之位了。
那这个位子让谁来坐?
只看鬼母特地把李亚峰领到寝宫密谈,答案……呼之欲出。
“你要是拥有整个江山,你也就拥有了江山里的姜冉!”
钱强的声音忽然在李亚峰的心中响了起来,像是惊雷一般。
“这……真的可能吗?”李亚峰的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一旁的鬼母像是明白李亚峰的念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领袖群仙……”李亚峰艰涩地开口,“便由……由……”
鬼母微笑,点头。
“……我”
“胡闹!真是胡闹!”李亚峰刚把个“我”字说了出口,忽地鬼母寝宫的雕花窗猛地一开,怒气冲冲的矮胖老人一个纵身,跳了进来。
“鬼婆!你要把老夫的徒弟架在火上烤不成?”
矮胖老人刚进得寝宫,便是这么一句,接着大袖一挥,把李亚峰从木椅上掀了起来,自己坐下了。
“师父!”李亚峰心中原是天人交战不休,被矮胖老人这么一说,恍如当头一盆雪水浇下,登时变得无比清醒。
“鬼婆,你是老糊涂了?怎地动起这种念头来?”矮胖老人不理李亚峰,自顾自地向鬼母兴师问罪。
“三清失德,原该替换了去,与其便宜别人,为何不把位子留给自家人 ?'…'你……是真与……那无敌子照面了?怎弄得如此狼狈?”鬼母却不动气,好整以暇地问。
被鬼母提醒,李亚峰这才发觉,矮胖老人的模样与往常有点儿不同,一身宽袍上下破破烂烂,不知露了多少窟窿,垂到胸前的白胡子也乱了,在中间还像是被谁给强揪去了一缕,仙风道骨荡然无存,反满像个打架打输了的莽汉,面上的神情——气急败坏。
“与他试了三招,一掌换一掌!嘿……他倒满不在乎!”矮胖老人冷哼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伸手就揪住了李亚峰的耳朵。
“好小子,你哪儿来那么大的能耐?啊?天妒丹?还十全大死?你是不是不把你师父害死就不甘心?啊?”
“师父……冤枉……”李亚峰偏着头叫,跟着也明白了矮胖老人的意思,不由得在心里苦笑起来。
明摆着,是自己在玉清天逃跑时扔到无敌子嘴里的那一粒“天妒丹”闯出祸来了。
“这好歹也是你自己的徒弟,怎么就不知道心疼!”鬼母抬手,用拐杖敲了一下矮胖老人的手腕。
“老夫管教自己的徒弟,鬼婆,你……咳!”矮胖老人忽然改口,松开了李亚峰。
“你也知道,盘古开天斧非得出世,又岂是老身做得了主?”鬼母长叹,“总之教你当年那一番心血不至白费就是了。”
“如今你又知道老夫那一番心血了!当年怎不见你这么殷勤?”矮胖老人显是心中有气。
“那你要怎么样?如今这情势,箭在弦上,你又能如何经营?”鬼母皱起眉头,“为了当年你一句话,老身困在小虞山上韬光养晦数千年,难不成你还要说不够?”
“罢了,鬼婆,就算老夫对不起你。”矮胖老人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忽然怪叫一声,“事到如今,大不了就让盘古开天斧出世,宰了浑沌,然后大家各办各事各归各位!”
说着,矮胖老人一拍李亚峰的肩膀,“徒弟,你先去给老夫沐浴更衣、斋戒焚香,七日后,老夫带你去个去处!”
“师父……”李亚峰看矮胖老人一脸正经,像是下了决心,嗫嚅了一声,想问的也没问出来,只轻轻应了一声,“是。”
李亚峰知道,矮胖老人是要自己以驱山铎破开泰山无字碑,取出盘古开天斧来了――这也就是¨wén ;rén ;shū; wū¨默许了鬼母话中的:要自己去做那个诸天之主!
且不论驱山铎、泰山无字碑,乃至盘古开天斧所牵扯的数千年来种种人事,李亚峰也早已影影绰绰地猜到了矮胖老人的真面目,自知这番决心之于矮胖老人来说,可算是豁出去了。
却见矮胖老人一转身,面上连连掠过他独门的绿色神光,重重咳嗽了几声,恨恨不已地念叨起来,“好你个无敌子……好你个浑沌……打死老子了……”
李亚峰愕然。
难不成矮胖老人下这番决心却只是为了他刚才遭遇无敌子,被打得凄惨,想要报仇?
要真是这样,那自己这个还没当上的“诸天之主”来的可就有点儿太便宜了吧?
九天之上。
浑不把烈烈罡风当回事,在云中漫步踯躅的华文昌却不知道矮胖老人的那一番做作,还有他那一番苦心。
华文昌只是毫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寂寞。
或者那是因为刚才和曹暮的一战,那一战原是华文昌一直所想要的,自从“当年”,曹暮死在他的怀中时开始。
华文昌苦心经营,布下种种迷局,总算令得曹暮决心以他为敌;但华文昌也知道,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这场兄弟之间的战争恐怕都是在彼此的默契之下。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正义”或者“邪恶”的立场,两个人,只是早就知道该打一场,分个胜负。
这或许就是男人之间的交情?
华文昌轻轻笑了。
“汝还有心事未了。”华文昌的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华文昌的身子一震,却不应答,也没有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他只是跟刚才一样,慢慢地在云中彳亍。
“汝不服?”那声音又道。
华文昌站住了,举目向天,不发一言。
“汝不服。”那声音叹息起来。
“阁下比华某高明,华某心服。”华文昌终于开口。
那声音自是无敌子的了,听了华文昌自承心服,却像失笑,过了半晌,才又悠悠地响了起来:“汝既然服了,便让某成全于你。”
“等等!”华文昌吐出两个字,脸色激昂,“你欠我太多!”
“哦?”无敌子的声音中透出了讶异。
华文昌却又不说话了。
能让华文昌说出一句示弱的话来殊为不易,他已不甘心再说什么。
如果不是与曹暮一战之后,华文昌的身心放松之至,刚才那句话,他也是不会说的。
当日在秦王地宫之中,华文昌对观音侃侃而谈,说什么“世间一切法,无非求心安”,他上溯五百年而回,若要心安,实在得做成三件大事。
第一,自然是与心爱之人相依相守,再不分离。
第二,则是让曹暮抛开顾虑,兄弟之间各凭本领堂堂一决高下。
第三,是揪出幕后黑手,不再听他摆布,还要令那人也尝尝苦头。
至于其他,诸如观音托付的找回如来佛祖等等,就全当附带的了。
平心而论,华文昌于那五百年失却的历史中接连遭逢大变,纵然为人、手段变得阴狠些却也不能怪他,他原本更没有争雄逐鹿的雄心,只是他的对手过强,这才把他逼到了今日。
眼看着自鸿蒙之初传下的隐秘一点点儿如剥茧抽丝般大白天下,华文昌委实已经心力交瘁。
以浑沌为敌,即便华文昌的胆子再大,铁了心地不服,也不管他有过多少机缘,本领再高,要说不灰心,那可有些假了。
本来不过是凡尘中一个普通的少年,却在数百年间屡陷死局,最后还要面对一个近乎无法战胜的对手,这让华文昌再怎么去踌躇满志,指点江山?
归根到底,华文昌的这一切遭遇都要算到浑沌的头上,只是普天之下,能有当面说出这话的资格与胆量的,也是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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