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影无痕》第159章


不多时,她来到凌府最西角的祠堂前,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推门进入屋中。
只见屋中燃着惨白的长明灯,照在墙角一个佝偻的老人身上,他满身酒气,手中抓着一个酒壶,蜷在一把椅子里,竟若死人一般。
凌惜惜走到老人身前,道:“七叔,您老醒醒,我有事问您。”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杜七伸了伸腿,眯着眼睛,打量着凌惜惜,茫然道:“你……你……找我?你是谁啊?”
凌惜惜道:“您又喝醉了,怎么连我都认不出来?我是凌惜惜。”
杜七睁大双眼,使劲摇了摇头,仿佛猛然醒悟,道:“哎呦,是大小姐来啦!看我这记性,我……我给你倒茶去。”他摇摇晃晃站起,在桌上摸来摸去,可是桌上除了酒壶就是酒坛,他找了半天,只摸到一个空碗,干笑一声,道:“大小姐,让你见笑了,将就着喝碗白水吧。”
凌惜惜道:“您别忙了,我不想喝水。今夜找您,是为了打听一件事。”
杜七苦笑道:“我一个看祠堂的老废物,知道些什么事情?值得大小姐深夜跑来。”
凌惜惜缓缓说道:“当年的梅花庵血案,我想知道此事的真相,请您再给我讲一遍。”
杜七身子一颤,笑容顿时不见,道:“这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还提它干什么?”
凌惜惜道:“遇害的是我的双亲,不管事情过去多少年,只要真凶还在逍遥法外,我就要追查到底,非弄得水落石出不可。七叔,您是当时唯一的见证,说出的每一句话,可都要对得起良心。”
听着这番话,杜七的脸色变得惨白无血,低声道:“那事的来龙去脉,我都讲给了凌老府主,你想知道什么细节,还是问他好了。”
凌惜惜道:“我不问老府主,只要您亲自回答我,我爹娘究竟是怎么死的?凶手到底是谁?”
杜七道:“凶手是谁,人尽皆知。那是萧……”
他才说出一个“萧”字,凌惜惜轻轻叹了口气。随着这声叹息,杜七的声音一下子哑了,他低垂眼帘,竟不敢与凌惜惜的目光相对。
屋中变得令人压抑的沉默,过了好一阵,凌惜惜道:“七叔,您为什么这样待我?您……您于心何忍?”
杜七讷讷说道:“我是个终日守护亡灵的人,不会说话,若是哪句话冒犯了大小姐,你别往心里去。”
凌惜惜道:“您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太会说话了,将一段故事编得滴水不漏,真难为您是怎么想出来的?”
杜七吃了一惊,刚想开口,却被凌惜惜摇手制止。她继续说道:“七叔,当年我知道您是为救我爹娘才受的重伤,对您好生感激!听说您好酒,这些年我从没断过好酒送来,每逢佳节,定会亲手给您做几个小菜下酒。在我心里,总觉得这是爹娘欠您的债,虽然您没能救下他们的性命,可您毕竟挺身而出,这份勇气、这份义气,都让惜惜万分敬重。我对自己说,只要七叔在世一天,我就要照顾好您一天,算是替爹娘报答您的恩情!”
杜七脸上一片赫色,低声道:“杜七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大小姐待我一片仁心,我……我没齿不忘!”
凌惜惜道:“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您会编出一段谎言,欺骗了所有的人。您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爹娘的亡灵吗?”
杜七嘴唇颤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大小姐,江湖中有许多事,与你想象的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苦衷。”
凌惜惜道:“我知道您有苦衷,那必是极难言的隐情。可是为了这个谎言,多少人失落幸福,多少人抱憾终生……”说到这里,她话音哽咽了,不得不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才道:“想必您还不知道,萧青麟萧大哥去世了。直到他临死的那一刻,我还未解开这个误会,当年若不是因为此事,萧大哥不会离开我们,也就不会死!这个遗憾,我一辈子都无法弥补,每当想起,我心里都象刀割一般。”
杜七听得仿佛呆了,喃喃说道:“想不到谁都逃不开这一劫,唉,都是命啊!”
凌惜惜道:“七叔,请您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您能逃避良心的煎熬吗?面对我爹娘的灵位,您夜里是不是会被恶梦惊醒?”
杜七没有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凌少堂夫妇的牌位,不难看出,这番话的每一个字都深深触动他的心旌。
凌惜惜接着道:“您还打算隐瞒多久,这种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味?七叔,听说您当年也是一条铁骨铮铮的好汉,如今却醉生梦死,您甘心吗?为什么不说出真相?”
杜七闭上双眼,脸上呈现出痛苦之色,举起酒壶送到口边,才发现酒水早已喝空,颓然将酒壶扔在地上。过了良久,他睁开眼睛,道:“常言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终归要败露,只是没有想到,竟由大小姐来揭破。唉……”一声叹息,他起身走到凌少堂夫妇的牌位前,双膝跪倒,重重叩了几个响头,道:“大爷、夫人,我杜七对不住你们!当年我没有陪你们一起死,在世上白白多活了几十年,是福?是苦?谁也难说得很!幸好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转身对凌惜惜道:“你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凌惜惜见他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浑身再无一丝醉意。她又是惊讶,又是紧张,道:“什么事?”
杜七道:“经常给送酒的那个丫鬟,叫做洁蕊,对不对?”
凌惜惜道:“是啊。她是我的贴身丫鬟,也是我从小到大的伙伴,我当她是亲妹妹一般。”
杜七道:“很好。请你好好待她,不叫她受到丝毫伤害,将来给她找一个好婆家,成亲生子,一生平安喜乐。”
凌惜惜奇道:“那是自然,我与洁蕊情同手足,她的事便如我的事。可是她与您有什么牵连?您对她关切至深,这……这是什么缘由?”
杜七道:“凌府上下众人,全当杜某是个没用的废物,见了我理都不理。只有这个姑娘记挂着我,时常来到祠堂,陪我说上几句闲话。嘿,杜七愧承她这份心意,可惜身无长物,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她。此刻恳请大小姐在她婚配之日,准备一笔丰厚的嫁妆,算是杜某的一片心意。”
凌惜惜听他语气诚恳,显是怀了极深的感情,但她心中挂记着父母的疑案,也没想得太多,当即应道:“七叔尽可放心,惜惜决不让您失望!”
杜七长吁一口气,仿佛放下一桩极大的心事,从床角取出一壶酒,道:“这壶酒在你父母遇害之后就已备下,想不到直至今日才来喝它,唉,几十年的日子,几十年的煎熬……”说着端起酒壶,一饮而尽,用力抹了抹嘴,道:“大小姐,你想知道双亲的死因,好,我告诉你。当年杀死你父亲的凶手,就是我!”
凌惜惜“啊”地一声惊叫,几乎不能自己的耳朵,颤声道:“您说什么?难道是您……您害了我父亲!”
杜七惨然笑道:“不错,是我杀害的凌少堂。什么梅花庵血案,什么萧铁棠,都是骗人的鬼话。我身上的这道剑伤,乃是你母亲所刺……”
凌惜惜脑中一片昏眩,这许多变故接踵而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扶着桌子,定了定神,才道:“为什么嫁祸给萧铁棠?”
杜七道:“因为没人敢找萧铁棠寻仇,这件事的真相也就永远无法揭穿。”
凌惜惜道:“您这样做,害了多少人!”
杜七道:“萧铁棠身负血债无数,也不在乎多几条人命。我仅仅是一个小人物,为了保全性命,什么勾当干不出来?想来想去,只是对不起凌老府主,这些年骗得他好苦……”他目光直直盯着屋顶,身子却向后滑倒,喘息道:“我在噩梦中活了几十年,没有一天安宁过。现在真相大白,我……我也不该再留在世上……”
凌惜惜大骇,叫道:“您怎么啦?”
这时,大门砰的一声震开,一个人影裹着寒气闪入,运指如风,连点杜七的十八处玄关重穴。
凌惜惜一见来人正是狄梦庭,顿时象救星到了一般,道:“庭哥哥,快看看他,还有救没有?”
狄梦庭神情肃然,将手掌抵住杜七的丹田,为他护住心脉,道:“杜七,你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能死!”
杜七眼神渐渐涣散,挣扎道:“该说的话……都说了,该死的人……也该死了!杜七这一生罪孽深重,不要……救我,让我死……让我……死……”
狄梦庭拿起他刚才喝过的酒壶闻了闻,向凌惜惜摇了摇头,道:“鹤顶红加孔雀胆,被酒力送入内腑,没有救了。”
凌惜惜望着杜七痛苦的神色,心里不知是痛恨他,还是怜悯他,终于叹了口气,俯在他耳边说道:“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你放心走吧。”
杜七露出一丝笑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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