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长安》第208章


“可……”臧伯蕴沉吟,“杨凝式被推崇为五代第一大家,他的字也的确是可垂范千古之作。确也有些人,认为杨之书作甚至超过了二王,这张帖……”
三人一齐低头,细看八个字,最后一齐摇头:“实在看不出来,这帖到底是何人所书?”
臧伯蕴叹气:“老夫就是被搅糊涂了,觉得既像王羲之的字,又有杨凝式的气韵,实在无法判定,这才把它带了来,想请座中的高人代为鉴识一下。可……弄了半天,还是没个准!”
东方汉麟踌躇:“倒也像杨凝式的字,他常被僧人请去寺院的墙上作书。这……会不会……是他在寺墙上运笔之前,先拿根烧过的香棍,随手在这张黄裱纸上写了这八个字?”
“虽是随意而书,但因极其自然,反而没了拘束,尽得高逸纵兴之美。要真是这样的话,”臧伯蕴拈须而笑,双眼放光,“这张字帖的价值可就惊人了!”
“杨凝式的墨迹,以写在寺院墙壁上的为多,随着年深月久,风雨浸蚀,大都剥落湮没了,流传下来的极少。现存世的,仅《韭花帖》、《夏热帖》、《神仙起居法帖》三帖。要是这一帖确为其所作,那就该是第四帖——《金刚经帖》了,那这个价,”东方汉麟也双目发光了,“不知会有多高?”
“我出银三万两!”少师公子亦是双目熠熠生光,一看他那副急不可耐,恨不能马上就把这张《金刚经帖》揣入衣袋的模样,便知他有多喜爱这张帖。
“段某出银三万五千两!”显然,轩中喜爱杨凝式墨迹的大有人在。但也有人并不是爱这张帖,只不过听了刚才三人的话,知这张《金刚经帖》极其珍贵难觅,就想将它买下,奇货可居,等适宜的时候,再卖个好价钱!
一时轩中人声此起彼伏,很快就把价哄抬到了银十五万两以上。待到二十二万两,众人均觉这价高得未免有点离谱,遂纷纷住口。
少师公子见再无人出价,大是欢喜。他本姓梅名舜臣,自幼习帖,最为推崇杨凝式的字,只要是杨凝式的墨宝,无论价有多高,他都千方百计地搜罗回家。刚才臧伯蕴说的《韭花帖》、《夏热帖》、《神仙起居法帖》三帖就都在他手中。而时人皆知他的这个癖好,遂称其少师公子。此时,见《金刚经帖》就要到手,价虽高了点儿,他仍万分开心,恨不能马上携其回家,再关起门来,一个人慢慢鉴赏。
“二十五万两!”
“啊?”众人一愕,一齐看着报价的晏荷影,只见她面色平静,若无其事。梅舜臣咬牙:“三十万!”
“五十万!”所有人都惊呆了。梅舜臣额上沁出了细汗,惶急地看着晏荷影、游凡凤,口吃了:“游……游先生,晏姑娘,您们二位干吗一定要跟在下争这张帖?”
“因为,”游凡凤微微一笑,“我们也很喜爱这八个字!”梅舜臣来回盘算了半天,最后,横心,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五十二万!”
“五十五万!”
“哗!”惊叹声险些掀翻了宝津轩的屋顶。骆阳泰额上也开始冒细汗了,清了清嗓子:“少师公子,要不,就算了吧?不就八个字嘛!”
赛宝会自举办以来,这么多年,骆阳泰这个东主还是第一次让一个买主退出竞买。他是为梅舜臣好,知他所有的家产加起来也就五十万两银子左右,倾家荡产的,就为了买一张字帖,在骆阳泰看来,未免不值。但臧伯蕴却能体会梅舜臣的心意,将心比心,他也颇想成全了他,但看晏荷影、游凡凤出的价,他们对这张字帖也是志在必得。
梅舜臣僵立良久,然后抬头,对游凡凤、晏荷影道:“在下府中除杨少师的墨宝,其他名家的真迹也不少,要么,请游先生、晏姑娘明天光临在下府中,任挑几张好的拿走,好歹留了这张《金刚经帖》给在下?”
他这样恳切地与二人情商,只望二人能点头答应,不料游凡凤却摇头:“少师公子,这张《金刚经帖》,今晚我们是要定了!”
“那……”梅舜臣愣了半晌,一跺脚,“六十万!”
“六十五万!”
“哇!”轩中人都忍不住咂嘴:赛宝会办了这么多年,从来还没有一件宝物卖到过这个价钱。今晚上一定是什么地方出毛病了,真不知是谁发了疯,是梅舜臣,还是游凡凤?反正是有人疯了!被这紧张的场面刺激,每个人的心都“怦怦”直跳,一下接一下,一直跳到了嗓子眼里。
而梅舜臣更是如置身火盆,万般煎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六十六万!”游凡凤和晏荷影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沉声道:“七万,黄金!”
“少师公子,算了吧,别争了!”许多人都叫起来,实在是太刺激了,刺激得令旁人都受不了了。梅舜臣咽了口唾沫,还要出价。
“这张帖,”臧伯蕴忽然开口,歉意地看了看梅舜臣,然后,一字一句地道,“不卖了!”
“啊?”猝不及防的众人一阵大乱,而梅舜臣惨白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血红,勉强问道:“为……为什么?”游凡凤与晏荷影亦是惊愕莫名:“臧老先生,您怎么又不卖了?”
“老夫……”臧伯蕴凝注二人,清清楚楚地道,“不卖了,老夫把它送给你们二位!”在二百多人的惊叹声中,梅舜臣一声哀呼,然后头往侧一偏,昏厥了。
“快,打热水来!”众人助骆阳泰七手八脚地扶住身子往下滑落的梅舜臣。骆阳泰亲自动手,用一根银质发簪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将家仆送来的热水徐徐灌进他口中,片刻,只听他喉中“咕”的一下,人这才醒过来了。
“少师公子,这张字帖,我们送给你吧!”游凡凤歉意满怀。一听这话,梅舜臣如吃了棵千年老山参,脸上立刻又有了血色:“游先生高义,送不敢收,银子是一定要给的!”
“不不不,少师公子误会了。我和晏姑娘并不是真的要这张《金刚经帖》,实在是……”游凡凤犹豫片刻,怕再不吐露真相,今晚这赛宝会的情形明早一传扬出去,更会引出许多离奇不经的猜测来,遂实话实说,“这八个字,并不是杨少师的,而……是我家世子的。我们刚才本想先买下它,然后再找个适当时候,问问臧老先生他老人家得到它的确切情形,可……没想到,少师公子竟这么喜爱它。刚才我多有唐突冒犯之处,还望请少师公子不要往心里面去!”
“难怪呢!”臧伯蕴恍然大悟,“这八字有龙章凤质的帝王之相,老夫最吃不准的就是这个。想王羲之官不过右将军、会稽内史,王献之只至中书令,杨凝式则是汉太子少师。三人的字再是神逸,又怎会有此皇者气度?原来,这八个字竟是世子殿下所书!”
“臧老先生……”游凡凤恭恭敬敬地对臧伯蕴一揖。臧伯蕴心里如明镜般,急忙回礼:“游先生,无须客气,有事咱们内堂谈去!”拔步就往后走。
等进后堂,闩好门,他方低声道:“这张字帖是五天前,老夫从滇南回中原,路过昆明……”
第五十八章 心死落滇南
黢黑的松树林中,孤零零地矗着一间已塌了半边墙、四面透风的土坯房。除墙角胡乱堆着的两团污脏得早失了颜色,烂得没了形状的破棉絮外,房中再没有任何像样的家什。
随着歌声,一个小乞丐蹦蹦跳跳地进了破房,直奔那两团破棉絮,伸手在其中的一团上一拍:“哎!大讨嫌,莫再睡啦,猜猜看,老子今天带了哪样好东西回来了?”
咦?他怎么竟对着一团破棉絮说话?但随着他这一拍,棉絮居然动了,然后,清冷的月光下,破絮中慢慢现出一张脸来,一张形容枯槁、污秽不堪的脸。这个躺在泥地上的乞丐有气无力地道:“今天没被狗咬吧?”
“嘻嘻!”小乞丐一屁股坐下,靠在斑驳的泥墙上,手插进褴褛的破衣里搓泥垢,顺带抓痒,“老子厉害得很,怎么会天天被狗咬?嗳!”他看到就这说话间,大讨嫌又要缩回破棉絮中去昏睡,忙道,“莫再睡啦,想不想起来吃点东西?”
没有应声。
“哎呀,你是不是要成仙呀?除了前天跟大前天,老子见你喝过两口水外,好像就没再望见你的嘴动过!”他见大讨嫌合上了双眼,遂自言自语,“天呀,怎么像你这种什么都不吃的人,那天怎么还会有力气,抬抬手就把黄老爷家的那条追着老子咬的大狼狗骇得夹着尾巴就跑掉啦?嗳!”他去摇大讨嫌,“反正你现在也没事干,干脆,就把那个挥袖子骇狗的办法教给老子算啦!这样,以后老子再去讨饭的时候,也就不怕那些狗会冲出来咬老子了。”
大讨嫌无力地叹了一声:“小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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