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骨_罪化》第121章


这或许是将近一个半月以来,沈星择享受过的最踏实安稳的一觉。当他重新从平静中醒来,发现时间已经推进到了夜晚。
但是夜色,并不沉寂。
面朝黄浦江的落地大窗,将对岸外滩上那流光溢彩的霓虹灯框成了一幅朦胧的印象派作品,又像是悬挂在窗帘外的一串彩色小夜灯。
借着这片五彩缤纷的灯光,沈星择找到了自己的同床人——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陆离正在喝水。朦胧的光线落在他光裸的身体上,从背到腰再到臀,投下大理石般细腻的、浓淡不一的阴影。
沈星择欣赏了片刻,悄悄靠近过去。
“怎么不穿衣服?”
“……”
陆离的背影仿佛抖了一抖,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星择就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的手触碰到了陆离的后背,那上面是潮湿而冰冷的,像是刚从黄浦江里捞上来的鱼。
“……做了个噩梦,刚准备去擦身。”
陆离回给了沈星择一个朦胧的笑容。
“想不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说着,他走到床尾,捞起睡袍披在身上。
沈星择并没有回答。就像陆离熟悉他那样,他也清楚陆离的脾气——想说的话就算缝住嘴也一定会说出来。
果然,陆离系好了衣带,就重新走回到沈星择的身旁。
“我梦见我回到了十年前。家里破产、老爸卷款出逃、债主上门打砸,还有法院的传票……我妈起初还瞒着我,而我反而责怪她没来看我的毕业演出,仅仅只送了一个寒酸的小花篮。大戏演完了,我买了张机票准备回家抱怨。可是打车打到家门口,却发现我妈提着个菜篮外头走回来,篮子里装的……都是从菜市场里捡回来的菜叶。”
“……”
昏暗中没有沈星择的声音,但一只温热的手掌却探了过来,隔着睡衣在陆离的脊背上缓缓摩挲。
陆离的身体和声音,似乎也在这摩挲之下变得柔和起来。
“明明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我偶尔还会做到这个梦——就好像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走出过那一天似的。每一次梦醒,我都会特别特别羞愧、特别特别思念我妈……然后我会想,如果当时我早点拍戏、早点赚钱,也许就可以帮她度过那次危机、说不定她现在还能享到我的清福。可事实却是,无论我再怎么羞愧、再怎么发奋努力,我妈她都回不来了。所以,这将是我永远都没法弥补的遗憾,也是我永远的噩梦。”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连吸了两下鼻子,不再做声。
沈星择也还是没有说话,却身体力行地靠过去,像是一头有点笨拙的熊,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一个脆弱的肥皂泡。
或许是嫌弃他太过谨慎,陆离主动朝他怀里送了送。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我——”
沈星择张嘴想要回答,却看见陆离扭过头来注视着他,目光幽幽,如同江对岸的灯火。
“记住你心里的这种感觉,因为它也正是我现在的感受……你现在的情绪、心脏,还有其他种种问题都让我很害怕很担心。你接受我作为人生伴侣,却又拒绝我的帮助,万一你有什么闪失,我的后半生都会沉浸在无法解脱的自责里,直到余生的尽头——你希望我变成这样吗?”
“……”
沈星择搂着陆离的手臂僵硬了。而这种僵硬仿佛会传染,陆离的身体也跟着僵直起来。
莫名其妙地,陆离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一种斗草游戏——摘两根自认为顽固的草茎,彼此勾住了,然后向两个相反的方向拉拽。
先断裂的那根,是不是更爱没断裂的那根?
也许是、也许又不是。但有一件事却是可以肯定的——从比赛结束的那一刻起,断裂的那根草就逃离了熊孩子的魔爪,从此不再需要忍受压力,可以轻松回归到大地的怀抱中去。
为了沈星择,陆离决定要比他更僵硬、更顽固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黄浦江对岸的霓虹灯一轮又一轮地变换着颜色。当陆离默数到第五轮的时候,他终于听见沈星择发出了一声沉甸甸的叹息。
“在我八岁之前,我的母亲……一直都是我父亲家庭的第三者。”
作者有话要说: 选择性遗忘是ptsd的一种症状
最后一句话的确是有问题的,问题会在下一章解释,不是bug哦。
以及再一次提醒:沈星择家庭的事儿,不要对号入座哦
第99章 黑白小镇
人类最可怕的情感是什么——是爱; 还是比爱更持久的恨?
爱情很容易随着时间和激素的稀释而消失;恨尽管比爱长久; 然而一旦将仇人踩在了脚下,那么仇恨同样会转变为轻蔑和漠视。
唯有“羞耻”与众不同。它就像一道镌刻在心灵上的、永远难以抹除的烙印。即便有些时候短暂地忘记了,却还是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突然冒出来,羞辱你的心灵。
小的羞耻可以是琐碎而荒诞的:大庭广众之下遭人训斥、裤链敞露、自慰撞上室友。而大的羞耻则往往令人心生恐惧——伏低做小向人借钱、流落街头、穷困潦倒在垃圾堆寻找食物……
或大或小,每个人心里都有些难以启齿的事; 陆离和沈星择也不例外。然而沈星择的羞耻; 却与他本人无关。
只因他的母亲; 曾经是个第三者。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坊间传言有时候影射的恰恰就是真相——沈星择的母亲介入了别人的家庭,前后将近八年时间。
而这也意味着; 在生命最初的前八年时间里,沈星择的第一个身份是私生子。
“可是这说不通啊……”
陆离小心翼翼地提出了一点疑惑:“如果你出生八年之后; 你母亲才正式成为你父亲的妻子; 而在此之前你父亲又没离婚;那么这八年的时间差,不就是‘第三者插足’的铁证了吗?怎么会从没有被媒体坐实过?”
“那是因为他和他的前妻达成了某种协议。”
提起这段往事,沈星择似乎也不太确定。
“据说他们的感情早就破裂,仅仅只维持着利益上的关系。所以无论是与前妻离婚还是与我妈结婚全都低调处理。事后有人问起,前妻也主动承认八年前就已经和平分手……当然,这么安排也是有目的的。”
“……是为了维护你的形象吧?”
毕竟是沈星择的父亲,陆离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唯有试图开导沈星择。
“不过那时候,你爸也不知道你将来会成为公众人物。所以他也只是出于保护你的本能,才会选择这样做。”
沈星择轻哼一声,既不是肯定也不否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厘清过这个问题。
因为是私生子,所以直到八岁之前沈星择一直跟着母亲生活。而早在那个时候,他母亲的亲戚们已经陆续移民到了美国。
自从悍然插足他人婚姻之后,沈星择的母亲与自家人的关系就日渐紧张。在沈星择残碎的童年记忆里,八岁之前他从未出国,更没有与外祖父母见过面。
没有家人的帮助,年幼的沈星择被寄养到了乡下老家。
那是一座三面环山的小城镇。小镇很美,似乎常年飘散着花的芬芳,可是在沈星择的记忆里,却始终只有黑白两种颜色。
白色的小河、白色的花田、白色的天空。
黑色的道路、黑色的人影、还有那座黑暗阴沉、散发着朽木气息的老宅子。
母亲在大城市里生活、游走在父亲身边,沈星择平时由老家的一位坟亲老奶奶照顾。除去待在幼儿园,偶尔还会跟着坟亲一起去山上扫墓。
母亲的老家也曾经有过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小半个山头的坟墓层层叠叠,像是鲁迅笔下的“大白馒头”。
而这些“馒头”就是沈星择童年最好的玩伴。
小城镇上有一家黑色的幼儿园,在沈星择的记忆里它似乎是鸟笼的形状——高高的铁栅栏里面,到处是尖叫和奇怪的臭气。而那个年纪的小孩,活像是一只只学舌的小鹦鹉,把从大人那里学来的风言风语一点不落地复制下来,又交叉感染似的相互学习。
比起那些黑色的鹦鹉,白馒头反倒是安静且友好的。坟亲奶奶说,馒头里睡的都是沈星择的家人,而镌刻在石碑上面的文字,甚至成为了沈星择识字的启蒙。
日子仿佛就在黑色与白色之间简单地重复着,但偶尔也会有几天带着点儿色彩——那是衣着鲜亮的母亲从城里过来探望他;或是带他回城里转转,与他的父亲见面。
然而很快,这些仅有的色彩也慢慢地开始褪色。
从那些小鹦鹉的喳喳学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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