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35章

苏浅尘心头一股怒火涌起，一转身扬手便将蜡丸从窗外扔了出去。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西湖，那小小的蜡丸在空中划了个好看的弧线，沉沉落了进去，两道波痕划过便不见了踪影。
卢清吟大惊失色，踊身就要扑上去，被苏浅尘从身后牢牢拉住：“你站住！”他用力抓住卢清吟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回来，力道大得卢清吟脸色都是一变。“吟吟，师父说过叫你听我的话，从今天起，你不准再接生意！”
卢清吟平生最恨除了江雪霓以外的人命令她，可是苏浅尘第一次对她发脾气，第一次对她说这样霸道的话，她竟呆呆的不知反抗。苏浅尘的话语里有种难以违抗的东西，她竟全然没有勇气去反驳——甚至比她杀人还要难上百倍。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钱塘夕照ˇ　最新更新：2011…12…08　11：51：51
苏浅尘小心翼翼地打开门，却不想卢清吟施施然立在门口，正似笑非笑地侧头望着他。“七哥，你要去哪里？”
苏浅尘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讪讪的脸上立刻就带上了几分讨好的笑：“这已经十七天了，不过是过了今夜……”
“那也要过了今夜。”卢清吟毫不留情地将他往屋里一推，自己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连十八天你都呆不住，少了一个时辰你也别想踏出妍清坊一步！”
“你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霸道了。”苏浅尘笑道，“我来了十七天，你自己看看杭州下雨下了多少天？你还不让我出门，知不知道我身上快要长青苔了？”
卢清吟忍俊不禁，笑得花枝乱颤，将手中的花束递到苏浅尘面前。
苏浅尘佯装别过头去：“只知道用这些劳什子来贿赂我，不能吃不能穿我要来做什么？”
“不要？”卢清吟也假装吃惊，看看自己手里盛放的姹紫嫣红：“不要……那就只好扔掉了。”她说着竟真的要往旁边扔，苏浅尘见状连忙抢下来：“虽说中看不中用，我也委屈点收了便是了，何必如此浪费。”
“今年杭州的梅雨季的确是比往年早了些。”卢清吟转过头看着窗外无边的殷红落日余晖，享受地眯了眯眼：“你看，自从我们回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好的天气呢。”
苏浅尘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窗外的西湖碧波荡漾，远处苍山洗翠，水天流碧，好一幕落霞与孤鹜齐飞。
“吟吟，你一直……”
“七哥！你看，你看！”卢清吟忽然很急切地打断他，脸上的失态是她从小所受严苛训练所绝对禁止的。苏浅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远山夕阳正映出霞晖中的雷峰塔，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雷峰塔的倒影在水中荡荡悠悠，竟似有几分飘逸之感。
“雷峰塔，是雷峰塔！”她抓住苏浅尘的手臂又叫又跳，迫不及待地指着雷峰塔对岸的孤山：“是这里，一定是！祖师爷说的‘东土之岭，独影阑珊，日暮西斜，望中楼断’，一定是这里！”
苏浅尘细细咀嚼这十六个字的深意，他起初想不到，然而此刻身处此地，放眼四顾周遭景致意境，竟无一不与之契合，禁不住对卢清吟十分佩服：“吟吟，你果真是料事如神！”
“呵，什么料事如神，不过在这里多住了几年，日日见的都是这样的景致罢了。”她说着拉起苏浅尘就往外闯：“我们去孤山！”全然忘了自己将苏浅尘关在妍清坊不准他踏出半步。
苏浅尘当然不会提醒她，随手抓起青玄剑便随她奔出。
孤山上疏影寂寂，唯有万丈霞光披洒漫山翠色，林间隐隐有虫鸣鸟叫，却愈发显得幽静清邃。空旷的静谧中回响着一前一后两个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林间有一白一青两个身影，身法迅捷从树影间掠过。
孤山顶上，天际湖畔的殷红一泻千里，染红碧波粼粼的西湖，轻拂过柳絮如烟的断桥，还有远处湖光掩映的长桥角亭。整座西湖的颜色被染成了一望无际的绯红，满是羞涩少女脸上的红晕。
苏浅尘极目眺望，忍不住长长赞叹：“当年你执意要来杭州，竟是挑了一个仙界般的地方。江南烟雨塞鸿飞，果然是钱塘绝色！”
“钱塘绝色？”卢清吟咯咯浅笑：“你说的是谁？”
苏浅尘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的柔情也染上了丝丝缕缕的艳丽暮色，笑而不语。
“只是这样大的西湖，这样大的孤山……那‘望中楼断’四个字又是何意？”卢清吟伸手搭在眉梢挡了挡直直射向她的阳光。“这四个字怎样也想不通。”
“这里大概也只有雷峰塔了。”苏浅尘向雷峰塔的方向远远望去，“莫不是在这孤山上看雷峰塔会与别处有什么不同？”
“我并没看出有什么不同，”卢清吟直言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雷峰塔的方向，“除了……”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眼神犹如被钉住一般，愣愣地伸出手去，远远指着雷峰塔映在西湖中的影子：“莫非……”
“或许就是这个。”苏浅尘果断道。远处的波澜微漾中，雷峰塔的倒影被曲折的长桥截成了两半，仍在清波中微颤得有些许模糊，但塔尖之处明明白白地指向了西湖东面白堤以东的位置。
从这里远望，对岸是一片青葱的翠绿，为这片微微的暑意平添了些许清凉。
卢清吟和苏浅尘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几分激动。这十六个字果然是天时地利的谶言，即便得到这十六个字的人，若非对杭州、对西湖十分熟悉，若非恰好在此时此刻登上了孤山，若非天公作美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地方恰到好处地投下了一缕霞光，这所谓的秘密恐怕果真要一直埋藏下去。
苏浅尘道：“我们去那边。”
“不行。”卢清吟却恰巧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机会想起了苏浅尘最希望她忘记的事情，她望了一眼即刻就要沉入山头之后的斜阳余晖，眉梢一扬道：“不管你要做什么，过了今夜再说。”
苏浅尘立刻就泄了气。然而卢清吟表情淡然却坚决，双眸中的华彩似有若无。苏浅尘道：“不过也只剩下几个时辰而已……”
“就算只剩下一炷香工夫，你也得乖乖等着。”卢清吟对苏浅尘说话难得用这样命令的语气，而此刻的苏浅尘大概因为做贼心虚，自己也没底气反驳卢清吟的话。
“下山。”卢清吟淡淡道，转身当先沿着山路拾级而下。
“你怎么一点不着急？”苏浅尘在她身后道，做最后的努力希图能够说动她。“师父的命令这样急，我们在这里多耽误一个时辰，便不知师父那边要花费多少心思挽救銮锦堂……”
“銮锦堂的事情再要紧，也没有我们任何一人的性命要紧，哪怕现今师父在此，也会和我说同样的话。”卢清吟头也不回，语气满是笃信，不容置疑。“七哥，”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微微一叹，用一种莫可名状的沉澹语气道：“你身上的蛊毒已经拖了几次，这回无论如何不能再有任何意外，否则将来我无法向师父交代，也会对不起我自己的良心。”
苏浅尘心中微微一动，可是转瞬便又沉了下去。她惦念的只不过是自己心中的愧疚而已。只是愧疚而已，别无他物。
他心中忍不住想，若是换做了王亭羽，她还会这样吗？
但苏浅尘终究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那片寂静的竹林就在眼前，卢清吟却在几步之遥停住了，转身看一眼苏浅尘：“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过了今夜。”
“过了子时便可。”苏浅尘纠正道。
“你对你自己的性命就这样精打细算？”卢清吟忍不住微微蹙眉，就地坐了下来，拉拉他的衣角：“坐下。”
苏浅尘无奈，坐是陪她坐下了，还是忍不住伸头越过卢清吟肩头向黝黑的林中张望：“就是在这里面？这里会有什么东西？”
“这竹林我常来，不过是种着些竹子，里面有一个水池，若说有什么稀罕……便是这些年来总听说有些小猫小狗走失在里面。”这句话让苏浅尘哑然失笑，卢清吟又道：“我想或许……或许是有什么秘密埋在了地下，是以西湖周围游人如织，来来往往了这样多年，却从未发现过什么。”
“呵，说不定多年前便被人发掘走了，根本什么也没剩下，这却也难说。”
卢清吟面无表情地抬起眼帘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认同，却也没有否定。苏浅尘的话似乎令她想起了什么，她略一沉吟，道：“我家里有一张西湖附近的全图，是两三年前一位常住在这里的老人家留给我的，我只当做是他一片心意，收下之后并没仔细看过……现在想来，他对西湖这样了若指掌，或许这图中会留下什么痕迹？”
苏浅尘大是兴奋，当即就要跳起身来：“我们回去拿……”
可是就在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