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38章


卢清吟眉头重重一蹙,但还是依言退后了一大步。李乘风又俯身摸了摸,似乎在丈量尺寸,随即猛地转过身子,狠狠一脚向土壁角落里踢了上去。
砰地一声,土壁应声而裂。李乘风又朝这个裂开的大缝周围或踢或捶,渐渐那地方竟露出了一个容得下一人钻过的大洞来。李乘风探身朝里面看了看,退出来看着卢清吟,并不说话。
卢清吟已经听见里面隐隐传来水流声,她看一眼李乘风,那双眸子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不知为何似乎透着几分令人放心的踏实。她心中微微沉了沉,俯身下去,就着手中的火折探身朝里照了照。
这还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甬道,火光所及之处只能看见狭窄的土壁,甚至只能容一个人跪爬过去,而甬道深处传来的始终是隐隐约约的水声,以卢清吟从小就喜爱在水边嬉戏的经验,那头的水流颇有些湍急。
“看来我们只有这一条路,若是不走,便只能在这底下等死,你自己选择。”李乘风淡淡道,伸手将卢清吟推到一边,自己探身爬了进去。
卢清吟心中忖度李乘风的话,虽然她自己极不情愿,但仍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犹豫了片刻,她最终也随他之后进了这条甬道。
他们的的确确是手脚并用在里面爬行,这个甬道的高度和宽度甚至不容转身。卢清吟手里的火折只能照亮面前方寸,就连在她前面的李乘风的身影都很是模糊。他们一直没有说话,长不见底的甬道中只有两人沉默着的轻微窸窣声。卢清吟心中忍不住暗想,若是前去无路,他们果真要死在这里,多少天甚至是多少年后,会有人发现他们吗?更可笑的是她竟然是同这个李乘风死在一起,他们这两个相互都想要对方性命的人死在一起。
卢清吟头脑中更多的想法被前面越来越刺耳的急流声淹没,她前面不远的李乘风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才能让卢清吟听见他的话:“前面是条暗河,我们没有退路了,只能下去。”
卢清吟没有回答。事实上李乘风或许也并不是需要她回答,他并不需要卢清吟来替他做决定。卢清吟刚刚靠近,只听扑通一声,李乘风已经先一步跳进了汹涌的暗河中。
甬道尽头是白花花的急浪,震耳欲聋的水声几乎麻痹了卢清吟的思绪。若要论水性,銮锦堂诸弟子中没有人更能比得上她,更何况这里就是在西湖附近,若他们足够幸运,或许能找到一条通往西湖的路,能够重见天日。
卢清吟深深吸了口气,踊身跳入了湍急的暗河中。她尽力调整呼吸换气,尽力保存体力,然而这暗河既深而急,黑暗中似有一股强大到无法对抗的力量将她往深处吸,她拼命同这股力量针锋相对,最终却难免渐渐力竭。
在最危险的时候,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哪怕是卢清吟这样早已看开生死的人。她在这股令人震颤的力量中努力对抗着,忽然不知从哪个方向,有一只手伸过来,一把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卢清吟下意识的反应是缩手去躲,这只手却像铁钳一般紧紧嵌在她手臂上,她一时难以甩脱,对方则将她朝自己的方向用力拉过去。
当卢清吟意识到这个人只能是李乘风时,她已几乎在黑暗中瘫软,全然无力再挣扎。她觉得连同自己全身的力气一同被吸走的,还有自己渐渐已不太清晰的意识。
倾盆大雨渐渐停下来,天际承受了最后一道雷鸣撕裂的伤痕,一点点归于平静。苏浅尘站在慢慢疏落的雨水中,青玄剑上殷红的血一缕缕融进湿润的泥土中。他有些微微的喘息,在确认了一遍自己心脉没有受损之前,他直直立在雨中不敢轻举妄动。后背、手臂和腿上的疼痛已经麻木,虽然仍有温热的血液一点点涌出,毕竟这等平静是难得的,毕竟在满目的尸首中只有他还活着,是值得庆幸的。
他又运了运气,极其缓慢地收回青玄剑,环顾了一番四周。青玄剑下从来不留活口,这一点他向来很有自信。
他撕下长衣,简单地将自己身上暴露得有些骇人的伤痕包扎起来。这一场决斗恐怕是他出道至今最为惨烈的一场,敌人的血,自己的血,将他整个人都几乎染红,衣衫有如从血水浸泡中方捞出来。
“糟糕……”他低头看见自己衣襟外露出来的纸头,低低咒骂了一声,急切地摸出藏在怀中的西湖全景图。这张图自然也不能幸免,随着苏浅尘的动作几乎要湿答答地滴出血来。
可是他展开这张图的时候,脸色彻彻底底地变了。就在方才还干干净净的地方,就在竹林中那个神秘的黑暗处,一条黑线从那里开始延伸,穿过西湖湖底,一直延伸到了对岸的雷峰塔下。
原来这才是这张西湖全景图的秘密,被鲜血浸泡过,才能看到藏在西湖中的秘密!
苏浅尘如获至宝,当即猛地转身便朝雷峰塔的方向飞奔而去!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九龙石柱ˇ 最新更新:2011…12…11 08:45:58
卢清吟的意识渐渐恢复,身子仍是轻飘飘的似有若无,仿佛还在激流中身不由己地漂荡。她勉强睁开眼,转了转头——此刻身处一片干涸的河滩上,四周仍是穹庐一般的洞穴,但已经有了光亮,虽然看不出这光亮是从何处而来。
李乘风就在她身边,尚自昏迷,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臂。卢清吟试着抬了抬手,李乘风并没反应,但抓住她的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像一把铁钳将她牢牢夹住,紧得她只感到自己下臂连同整个手掌都因为血液久不流通而有些麻木。她试着张了张手掌,竟是大半地不听使唤。
卢清吟心中一阵烦躁,坐起身来用力去掰李乘风的手指,奈何她也是脱力已久,李乘风则是有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肯松手。
卢清吟挣扎得一身虚汗,无奈坐下来连连喘气。她厌恶地看着李乘风,看着那只牢牢抓住自己、无论如何也挣脱不掉的手。她试图回想自己失去知觉前的情景,涌进脑海里河水的冰凉激荡让她蓦地打了个冷战。模糊中有一个人抓住了她,将她用力向上面拖,若不是这个人,她恐怕此刻还在水里,恐怕早已经成为一具浮尸。这个人……是李乘风?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面具之下不知他脸色如何,却能听得出已是气若游丝,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脉息,只觉微弱而细渺,显然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也许他在从竹林中跌下来时就已经受了伤?他这已经是第二次救她了。
卢清吟心中生出些莫可名状的奇异感觉,明明鲛绡白绫和短剑就在身边,明明李乘风此刻已全无还手之力,明明这个人是自己、是整个銮锦堂都不能放过的人,她却再也下不去手。
犹豫了良久,卢清吟最终还是抽出了短剑。一阵慌乱猛地袭来,她竟连剑都有些拿捏不稳。这不像她,她这四年来杀人从来不会犹豫,从来不会无法下手,今天在这个三番四次想取自己性命的人面前,她竟然犹豫竟然慌乱。
可是李乘风呢?从杭州到汴京,从汴京到雷山,从雷山再到杭州,他这一路穷追不舍,身负皇命,不就是要取自己性命么?为什么他要救自己?
李乘风突然呻吟了一声,微微动了动。卢清吟连忙伸手又去掰他,这一次他的手松了,但紧紧是松了一瞬间,就在他的意识恢复的一刹那,他腾地再次紧紧抓住卢清吟,力道奇大而又突然,卢清吟毫无防备间,只听“嗤喇”一声布帛碎裂,伴着卢清吟的惊叫,她的衣衫自手臂直肩头,生生被李乘风的手撕破。
李乘风和卢清吟同时大惊失色,直到这时李乘风才终于缩回了手去,愣了片刻,略微避开目光,淡淡道:“对不起。”
卢清吟脸上发烫,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飞快地跳起身来,更将刚才放下的短剑握在了手里。李乘风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略微调理了一下气息,站起身来四下里环顾一番。
他们身后是一片平静的水潭,看得出来潭水很深,深得满目都染上了墨色,但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刚刚那条暗河的波涛汹涌像是与之全然没有关系。卢清吟抬头仰望,头顶上的石壁凹凸不平,但光线似乎就是从上面来的。她看了看手里的短剑,这是朱铁凝的得意之作,锋利无双,想来对付这石头应该不成问题。她又朝四面打量一番,心中已生出一番盘算来。
李乘风却仍旧在脚下的低矮处敲敲打打,卢清吟不理睬他,虽然此刻已是又冷又饿,她还是努力提起气来,足尖一点高高跃上了穹顶。噗地一声脆响,这把短剑果然不负所望,毫无阻碍地□了硬石深处,卢清吟的身子得以稳稳伏在笔直陡峭的石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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