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无痕》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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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子允禵无知狂悖,气傲心高,朕惟欲慰我皇妣皇太后之心,着晋封允禵为郡王。伊从此若知改悔,朕自叠沛恩泽;若怙恶不悛,则国法具在,朕不得不治其罪。”
那太监宣读完毕,将诏书送至十四面前,十四接过那诏书,看也不看地狠狠摔于地上,殿内一片惊呼,但见十四站起身来走到胤禛身前,冷笑数声说道:“你愿怎样作践我我都悉听尊便,只是我总想不到,你连额娘也能逼死。”
“允禵,你再这样口不择言,便是额娘灵前,朕也要治你的罪了。”胤禛气得发抖,忍了又忍才说道。
十四看着胤禛,突然间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流。殿前立着的侍卫见势不对,上前半掺半强迫地要扶十四下去,十四猛地挣开他们,又到胤禛面前厉声道:“臣请皇上将李如柏治罪。”
说是臣,却不跪,说是请,却仿佛命令一般。胤禛脸色铁青,冷道:“三屯营副将李如柏?他又怎样?”
“臣奉旨进京期间,李如柏推称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信印为凭,阻臣来京,终使皇妣不及见臣最后一面。”十四恨声道,眼睛直直看向胤禛。
“李如柏诚谨,传朕旨意,赐银千两,擢总兵官。皇十四弟允禵闻李如柏称奉谕旨即中止不前,实为遵法可嘉。”胤禛微微冷笑。
满殿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兄弟俩越吵越是离谱,突然“咚”地一声,一位太妃受不住暑气,晕倒在地。若德妃真的在天有灵,不知对着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心中作何感想。
当夜,胤禛在梓宫亲为德妃守灵。他在德妃塌前已经守了几天几夜,今日更是水米未尽。那拉氏几经犹豫,看了我们几眼,向我叹道:“衡儿,还是你去吧。”
我端了参汤走到停灵的正殿,却见德妃灵前跪了两个人影。心中一叹,吩咐再拿一碗过来,吸了口气,走了进去。
胤禛与十四分跪在两个蒲团之上,谁都没有看我,我放下托盘,向灵前行了礼,这才端到胤禛面前,轻声说:“皇上,用些参汤吧。”胤禛抬眼看我一眼,没说话。我见他嘴唇干裂,有点发急,索性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放低声音说道:“你好歹喝上一口。”胤禛依言喝了,却示意我不要再舀。我见他这个样子,不禁心疼,但十四在一旁,也不便多说,当下把参汤放在他手边,将另外一碗端到十四面前,低头道:“十四爷,请用吧。”
十四并未答话,我微微抬眼,他却正看着我,嘴边似笑非笑。我当下也不停留,行礼而出,走到殿旁却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漫漫长夜,这两兄弟也许会在母亲灵前细数自小的芥蒂,也不知我是不是算在里面。
绕到偏殿,我知元寿在里面,于是差人叫他出来。已是深夜,元寿却还是目光炯炯,毫无倦意,我看着不禁一笑。
“今儿下午闹得怎么回事?”元寿走过来,我悄声问道。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三哥因为礼服的事情非要与我不痛快。早知额娘挂心,我就差人与您说一声了,您何必跑这么一趟呢。”元寿皱眉道。
“我是来给你阿玛送参汤。”我一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儿子真是长大了。”
“阿玛与十四叔……”元寿没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我。
“还能真打起来不成。”我嘴上调侃,心中却是暗叹,“你阿玛与你这些叔叔伯伯,算是纠缠了一辈子,太累。元寿,你兄弟并不多,和乐自然最好。”
元寿听言,收了笑脸突然说道,“额娘,三哥与八叔十四叔他们,走得很近。”
我突感疲惫,难道接下来的日子,我又要与自己儿子讨论这些问题了吗?元寿见我不答,以为我不悦,我只得勉强说道:“额娘知道了。”
日子绵绵无尽头的感觉,又一次排山倒海般涌来。
德妃的葬礼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繁复的礼节奢华的仪式向天下人召显着皇上的孝心,可那程式化的哭声中,本该有的悲哀却不知躲到了哪个角落。
头七这天,所有亲贵重臣们又复进宫拜谒。人来人往中,一片刺目的白。我跟着那拉氏,忙着招待与安排女眷,待到黄昏时,已经累得头晕目眩。
看看时辰已经不早,我从正殿出来,准备问送人的车马,从旁边小道绕过去,却正好碰见行色匆匆的小凡。
小凡因只是侍妾,无资格戴孝,只换了素色衣服,头上扎了一条白带。她见了我也是一愣。我问:“去做什么?前面的人快散了。”
“我这是给齐妃娘娘送去些薄荷凉片,主子,您要不要也拿些?含在嘴里最是解暑。”小凡回过神来笑答。
“她也真是,那么多人偏使唤你这有身子的。”我看了看小凡微微显怀的肚子,皱眉道,“慢些走吧。也不急这一时。”
小凡点点头,走时却比来时更快了。
匆匆交待完毕,我原路返回,向正殿走去。走至转角,却突然被人拦住,那人正是十四。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十四示意我别出声。我于是压低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十四低声说道。我看着他,他神色却是躲躲闪闪,脸上竟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犹豫之情。我心中不由得大惊,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他自不会见我。
“唉,罢了。我做不出。”十四躲过我的目光,似自言自语般说道,闪身就要走。我见这回廊偏僻,并不会有人来往,狠心一把拉住他,急问:“到底是怎么了?你好歹与我一说。”
十四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尴尬的松开,他似是自嘲一笑,柔声道:“衡儿,保重。”
我兀自惊疑,却瞥见对面廊子里突然走来一群女眷,以八福晋为首,正自向这面走来。十四一愣,向后退了一步,离我远了些。这小径偏僻,这时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经过?我愣在当地,接受着各色目光,只觉每个人都是意味深长的冲我和十四一笑。几人装作没见到我们,几人却向我们福身行礼,那装作没见到的人仿佛才发现一般,也如平常一样与我们行礼。我只觉身上被这些目光戳出洞一样,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待到那对女眷走尽,我回头看十四,平静的自己都难以相信:“这就是你要与我说的话?”
十四背过身去,声音遥遥传过来:“我早一步转身就好了。”
他确是因为这个而来,不过事到临头后悔了。我感到自己的身子一寸寸凉下来,话到嘴边颤了几次才出口:“前些那些日子的谣言,也有你的份是吗?”
十四沉默良久未语,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尖锐又沙哑:“说话!”
十四缓缓转过身来,却还是没有看我,只低声说道:“我是知道的。”
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忽然间觉着一切都是那样的可笑。桑桑说与我那流言时,我不知哪来的笃定,绝不是十四,若是十四知道,那他一定会阻挡。
“噢,是这样。”我点点头,朝前走去。十四伸手要拦我,可终还是缩了回去。
“为了什么?”我却自己停下脚步,十四没有回答,我自己续道:“为了弘时?你们在扶持他对么?为了坏元寿的名声?为了坏你哥哥的名声?通奸,哼,只需如今日般有那若隐若现的流言,便够我儿子受了。也许还有种种许多其他我不清楚的原因,是吗?”
十四站在我身旁,我可以听见他渐渐便粗的呼吸声,一时间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就为了这些么?你什么都不剩了?一定要利用我们?纵然今生无缘,纵使你那时那样害了洛洛,我也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伤了你一点半点。我不会为了我丈夫害你,我不会为了我儿子害你,我也不会为了洛洛害你。我总以为,你也是一样的。”
我一直向前走去,再也不想再看这个男人一眼。
发生了什么呢?我问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我一时觉着并没什么,一时觉着胸口紧的无法呼吸。
那个是十四吗?他曾愿意倾其所有护我,如今却为了在我看来如此可笑的理由利用那已经尘封的感情。我脑海中如电影般闪现出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冰场上,雪地里,盘山脚下,可那画面中十四的眼神不再清澈,全然是今日的躲闪与掩饰。
我并不再爱他,可他如今把我心底里那么珍贵的一部分,狠狠撕成碎片扔在地下,当着我的面踩成一滩烂泥。
我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我睁开眼睛,茫然四顾,一时间忘记自己做过些什么。可那回忆一丝丝的浮上来,我的胸口渐渐涨满,沉得透不过气来。拉过被子,我感到脸上有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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