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救赎》第89章


句子中藏着下一条线索,或者说,抽出这本书会触发某个机关之类。
可是拿出来之后,费恩嘴角一抽,觉得自己又好像想得太复杂了些,因为书中夹着的那张录音盘,看起来实在是太明显了。
不过如果费恩没有那么小心地将书抽出来的话,录音盘可能会掉出来摔坏。他也没有闲工夫后怕,取出录音盘之后将书放回去,捧着录音盘反复检查了一下。
上面除了一张贴着一张写着“N·S”的小标签以外,没有任何说明。手里沉甸甸的感觉让人很渴望了解其中的内容。
费恩转过头去,不出所料地就在房间靠墙的橱子上发现了一台录音机。
他有点纳闷。录音机这种东西,他只在军队里见过,还从来没听说过会有平民使用。要不客气地讲,如果穆勒有钱能买得起这台录音机的话,应该有机会换套更好的房子,起码是有正经吊灯,和墙面不掉灰的。
这么端着用也不是个办法。费恩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看了一圈却发现这个小房间里连个板凳都没有。唯一能坐的也只有——费恩看向了那张床。
“不好意思。”费恩自言自语念叨了两句,往床上坐下,将录音机放在那里。
他没有用过这种东西,不过倒是见到过人用,应该不会特别难。他将录音盘小心翼翼地放上去,生怕弄坏一点点。鼓捣按钮的时候也无比谨慎,力气不敢用大一分,最后终于调试好发出声音的一刹,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开始聚精会神地听其中的内容。
短暂的噪音过后,发出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喂、喂?
又是一小段噪音,其中那个女人好像对着别的方向说了些什么,不过实在是听不清楚。一会儿她又问:
——可以了?
——是的。斯内夫利小姐。
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响起。至少让费恩知道了,这位女子的姓氏。然后接着又是斯内夫利小姐的声音。
——请坐在这儿,我们已经可以开始了。
——谢谢。
这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但对费恩来说,这声音不再陌生。
怎么可能会陌生呢。这个声音是费恩这一辈子,最不可能忘怀的,诺亚的声音。
第114章 XIX。穆勒公寓
就算被持续的噪音干扰着,但这声音,和在电话中听到的一样,和以前无数个清晨听到的耳语,一模一样。非常沉稳,一听就会让人很安心,即便是诺亚现在身在杳无音讯的几百公里之外。
久违的声音,竟然以这种形式,在录音中听见。虽然都不是对自己所说,但听到他的声音,就能够让费恩感到很满足了。
鼻子连带着眼眶一酸。他稳了稳心神,以免听不进去接下来的内容。好像错过了一两句,不过都是那个女人在说话,内容也不怎么重要,她继续说道:
——顺便再开始前问一句,您是否介意我们在发布的时候透露您的身份?
——如果非要问的话,我肯定会回答“不”。但,你要知道,我所想的仍然是,介意。
——噢,好的。别担心,那么所有关于此方面的内容之后都会被剪辑删除。
——好的、好的,非常感谢。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么,首先的问题是,就目前您的际遇还有局势发展来看,您对自己的事业现在持着什么样的态度呢?
——我以为这种问题一般会被放在最后。非要说的话,我也很迷茫,我所知道的不比你们任何一个人多。现在我能做到的,能看到的也只有眼前的东西,我要去打仗,我要去保护我的国家,就是这些。我的态度也很明确,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深度挖掘的了,我是德国人,得尽自己的努力不让它受到侵害,就是这样。
——所以说,您是仍然遵从上面的旨意,是么?
——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儿,但这样说确实歪曲我的本意了。我想很多人也确实是那么想的,“遵从”。对于我来说,我认为说是上面的旨意和我的意愿重合比较恰当。比方说,为了保卫这个国家而战斗的那些孩子们一定是被当局洗脑了么?为什么就这么坚决地去否认他们其中有的人确实希望为国家战斗呢?当然,在某些时候它们也会背道而驰,不然的话,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虽然有噪音,费恩还是能够从其中分辨出诺亚一声轻笑。不知道是否只有费恩能够听出那其中的无奈还有苦涩。
在外界看来,被宣传成为战斗英雄、帝国精英的诺亚也许确实是一副时刻遵从指示的样子,并且能够将这一切指示完成到极致。但是费恩知道,在诺亚的世界中,他个人的意志绝对不会被其他的东西打垮。之所以外人看不出来这一点,可能是因为他太善于在这两件事情之中找到平衡点罢了。
要是诺亚真的为了什么事情倔强起来,那样子的诺亚也是很可怕的。
——所以,您认为现在进行的事情是正确的么?
——这些问题并没有正确或者错误之分,如果真的要这样强行给它们定性的话,评价就变得太片面了。
——比如说呢?
——首先,参加冲突的双方,我们,还有苏联人。我们希望抵御他们,他们希望攻破我们,站在各自的立场,自己所做的都是正确的。诚然,这块地方本来是我们动手占领的,可不要忘了,这是在和苏联签订合约之后,那时他们也理所应当吞并了这块土地。那么现在谁又是对,谁又是错呢?我讲个笑话,一辆从苏联开往德国的火车上坐满了逃回德国的人,正好遇到一辆满是从德国逃去苏联的人的火车,互相脑子里都在想:“这群人是不是都他妈的疯了?”
叫做斯内夫利的女主持人笑了两声却没有答话,诺亚的问句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成分,反倒是很客气,像是在一步步诱导年幼的孩子完成一个题目一样。他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看来,双方既有可能都是正确的,也有可能都是错误的。抛开我们不谈,在看看波兰人呢?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国家,是的,我不否认当年我们侵略的行径,也不认为它正确,先放着不谈。现在在他们的土地上出现了战争,他们会怎么想?我们占领着他们会好受吗?换成苏联人占领他们又会怎么样?除开波兰人,还有那些时刻观望的苏联人、美国人、英国人等等等等,各怀目的,非要分出个对错的话,这场仗就不用打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觉得没有必要非要用对错来定义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太大必要对未来妄加猜测,比如问我觉得接下来会怎样发展之类的。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预测,最后都还是要用事实来印证。与其那样,还不如做好眼下的事情,比如说,保护我的同胞们。
——感觉对于您来说,现在所做的比起之前您的工作更能激发您的热情呢。因为我们听说您之前是在……那里工作。
——我还以为终于能逃过这个话题了。热情这个东西太抽象了,我也没办法说清楚。相信你们已经了解集中营的真正情况,在那里的时候,最初我好像有点太过自大了。没错,我其实很清楚修建这种所谓集中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晃眼,不仅欺骗那些关进去的犯人,欺骗我们的国民,他们也还想欺骗自己。在这里我终于可以说出来,那些东西的目的,就是灭绝,任何冠冕堂皇的话都阻挡不住这个真相。
——您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了么?
——基本上在我去集中营之前就大致了解了。但正如我所说的,我觉得自己有点自大了,我以为可以在遵守上面条款的情况下,努力将那里经营成劳动营。我还遇到了一些帮助我的人,我们达成了一些约定,在这里不太方便透露他的名字。我的努力确实有些成效,但我猜那时候已经引起了怀疑,当“最终处决”指令下下来的时候,无论是上面的人还是我自己,都意识到我没办法在那里待下去了。
——所以您对这样的做法的观点是?
——不赞同。
——好的……所以说,之前被强制要求做那些事情,您的内心应该也是充满挣扎的吧?
——这要怎么说呢,我要说我充满了挣扎,每一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的内心写满了罪恶?这样收听的人说不定会对我充满怜悯,但事实上,这份工作已经做得我麻木了,并不会受到什么煎熬。但让我一直牢记的是,这些事情都是我亲手做下的,无论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我都义无反顾去承担,不会推脱这份责任。这大概也是我的态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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