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救赎》第91章


格云瑟的眼神空洞,像是在回忆,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在颤抖着:“黑尔加……我听说黑尔加出事了……”
“是的,他出事了。”费恩没有向她隐瞒,他知道这些事情格云瑟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但是,你应该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顿了顿,见格云瑟没有回话,继续道:“他应该是不想让你和这桩事情沾上关系所以才独自来到这边的,你为什么自己还要跟过来?知道事情发生了,跑远一点才更能保护自己吧?”
“我、我不知道……”格云瑟的目光到处游离着,仿佛是在寻找哪里有地方可以让她逃离这间逼仄的监室,“我听到他出事了,第一时间就是赶过来……我不知道、不知道黑尔加竟然……”
“竟然参与谋反?”费恩道,“是啊,我们都没想到。但事情确实就是这么发生了。他们抓你过来做什么了?”
格云瑟无神的眼睛突然变得晶亮,费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泪光:“他们拷问我……逼我说出其他同伙的情报,可我根本就、根本就不知道啊!他们非要认定我是这其中的成员……我不是……”
费恩不知道格云瑟口中所说,盖世太保的所谓“拷问”究竟是怎样的。只是看她的样子,应该远远不如集中营之中那些残酷到恐怖的刑罚吓人。
但那样目睹着别人遭受这些,和自己作为承受者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有什么用?一个人的身体,此刻就算承受再多痛苦,也永远偿还不上当年犯下的罪恶,即便是被迫的也一样。格云瑟是,他自己也是。
“那你……后悔吗?”
突然话语便不受控制地从口中说出。费恩几乎被自己吓了一跳,却更在意地看着格云瑟的反应。
她咬着唇,非常用力,倒是终于给惨白的嘴唇添了一分血色。只是那紧咬的嘴唇中,迟迟没有回答。
费恩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来不及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军靴撞击地板发出的沉重脚步声,便从走廊一侧传到两人的耳朵里。
格云瑟无论如何伸头也看不到,费恩却只需侧过脸,便能看到那里走过来的两名盖世太保。
好像有一口沉重的钟在他心里,在这个狭窄的空间中撞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回响,以此来告诉费恩,时间到了。
格云瑟不用再回答。她的答案,费恩也许已经知道了。
“先生。”领头的那名盖世太保问道,“您的问话结束了么?”
费恩能感觉到,格云瑟正盯着自己侧脸的、热切的目光。他能怎么做?他挽救不了这条生命,即便自己知道她是无辜的,至少在被定下的这个罪名中是无辜的。
突然一下子,他明白过来了,穆勒当时那种无奈的心情。
他根本不敢回头去看格云瑟,只能硬着头皮对两名盖世太保道:“是的。谢谢。”
他们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掏出一串哗啦哗啦响动的钥匙,挑出一把将门打开。一个人进去架住格云瑟的胳膊将她带出来,另一个守在门口。
她根本没有挣扎,或者说,已经没有力气支撑肢体上的挣扎。她的双腿瑟瑟发抖,方才一直含在眼眶中的眼泪一下子奔涌而出。她转过头,哽咽着对费恩哀求道:“求求你……救我……”
同样的话语,同样有格云瑟这张脸,这场景重重击在费恩心上,时间像是漩涡将费恩狠狠拉扯到过去。
在他面前,格云瑟和梅内海姆·亚尼克重叠。用那样的眼神望着费恩,乞求他的帮助。
费恩强迫着自己,硬下心来看着格云瑟的眼睛,俯下身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你现在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
他直起腰,没有多说一句话,格云瑟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已经被盖世太保粗暴地拽走了。
费恩叹了口气,跟着走出去。
没有很正式的场面。仅仅是角落中的一小片空地,砂石铺得很不平坦,穿软底鞋子会觉得硌脚那种。也没有什么见证人,仅仅是几个盖世太保,几把手枪。
格云瑟被推到空地中央。她的腿瑟瑟发抖,却还是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立着。感觉她的嗓子中还发着呜咽一样的声音,却已经没有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出来了,只剩下一双无光的眼仓皇地睁大到极致。
“喀嚓。”好几把手枪同时上膛的声音。
费恩知道那声枪响会震得自己暂时失聪,却和那次一样,没有捂住自己的耳朵。他也没有回避,看着她倒下,鲜血淌入砂石的间隙之中。
“安息。”他在满脑子蜂鸣中,无声息地,用嘴唇描摹着这个词语,再一次完成这个简陋的仪式。
第116章 XXI。奥斯维辛郊外
暴雪席卷着大地,将废墟掩埋,将死亡遮蔽。断壁残垣在白色交织的灰色天空下只剩下一个若隐若现的剪影。
即便一大队人在积雪上行进着,踩踏出的凌乱脚印很快就被覆盖了。往后看已经辨别不出他们来时的方向,只能够往前看,看着这一队望不到尽头的人在风雪中缓慢地行走着。
队列中最多的是仍然身着条纹囚服的犯人,那些破布片一样的东西根本抵御不了猖狂的寒风,他们的皮肤已经变得苍白而又僵硬,排成的队列像是一根长长的、残破而又肮脏的布条。
点缀在旁边的,是持枪的士兵,押送这由曾经被关押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中的犯人构成的队列。
最后一个党卫军士兵在凌晨锁上了只剩一片残骸的奥斯维辛的大门,离开了。他们连夜出发,向西走。与其说是迁移,不如说,这就是逃亡。
队伍中间突然起了哄闹的声音。走在后面的士兵探出头来想观望前面的情况,却什么也看不到。
队伍停止了,喧哗的声音模模糊糊飘散在风雪里。像是被传染了一般,后面的队伍也开始骚动起来,即便是士兵出声喝止也只管得住一时,不一会儿又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然后,枪响了。
来不及反应过来,便看到一具身着制服的士兵尸体倒在路边。他身体下面的血很快就被染成红色。排在队末的人看不清他的死状究竟有多么扭曲恐怖,只能够看见,他身上的枪已经被夺走了。
夺枪的是一个体格健壮的犯人。他又威慑似的朝着天空开了一枪,然后带领着十好几名囚犯偏离队伍行进的方向,朝着路边一片树林中跑去。
不知他们是策划已久,准备趁着转移戒备松懈的时候逃脱,还是实在忍受不了这样长时间的酷寒和饥饿,迫不得已才被逼着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但士兵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难以控制的骚动之中,拉枪栓的声音此起彼伏,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枪声。逃走的人群中,落在最后的几个人纷纷中弹倒地。有的人被枪声吓得腿软,跌倒在地上,也被追赶上来的士兵用□□解决掉。
顿时这片纯白的雪景变得肮脏,变得污浊。
但逃走的人中还有好几人避过了子弹,头也不回地朝树林中冲去。那几个赶上去的士兵正准备追,却被队伍旁边的士官喝止住了:
“不用再追了!回来整队!”
他们只好转身走回队伍中。其实他们心中也明白,在食物匮乏、冰天雪地的当下,为这么几个人浪费过多体力太不值得了。况且,只是抢了武器,仍然不拥有食物的那几个逃犯根本不可能在这荒郊野岭中存活下来。
士兵们没有费什么力气。还留在队伍中的犯人看着那几具扭曲尸体,迅速安静了下来。队伍排列整齐之后,继续前进。
像是远古时期严寒降临时,一次没有目标的迁徙。
剩下的那些犯人自然也有的经受不住,不时有人轰然倒下。但队伍根本不会为此而停下。所有的人绕过那具迅速冰冷的身体继续前行,尸体上也很快被落下的雪铺上一层白色的毛毯。
“啊——”
当那具尸体快要被队伍抛在后面时,走在队末的士兵低头看了一眼,正好和那具冻僵的尸体打了个照面。他突然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偏离队伍朝侧面跑开,跑到一颗枯树下扶着树干干呕了起来。
然而事实上,他什么也没有吐出来。他和这些犯人一样,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上一次吃面包都忘记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地方基本上已经被抛弃,本来就缺乏的配给更是虚无缥缈。他们接到的最后一道指令,就是毁掉整个集中营。
实际上在两个月之前的一次大规模暴动之中,这头凶残的怪兽就已经遭到了重创,只能一瘸一拐地运动了。三号焚尸场彻底被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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