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第89章


“当年太皇太后要给五弟指婚时,他说什么也不愿意,直嚷着要取一位蝴蝶仙子!搅得当时宫中的秀女们,人人在髻上插上蝴蝶兰,在衣角绢帕上绣上蝴蝶,待到正选时,太皇太后、皇太后和朕往那一坐,只觉得满目都是蝴蝶,乱花迷眼的。”康熙望着下座的常宁,笑道:“当时朕才)恍)然(网)大悟,原来那帮秀女不是想来给朕做妃子的,却是冲着咱们样貌无双的恭亲王来的!”
席间众人闻言,皆都笑出声来。
德妃将怀中的胤祯抱给乳母后,也笑问道:“王爷,您说的蝴蝶仙子,可是在梦里才见着的?”
常宁修长的凤目闪过丝酸楚,随即淡淡道:“我十二岁那年的初夏,出宫去舅父家小住避暑。舅父家的后山上,当时开满了一望无际的蝴蝶兰。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位小格格。她的身上总停留着一只火红的蝴蝶,所以我便唤她作蝴蝶仙子。”
“蝴蝶兰?”德妃心头一震,忙又问道:“那位格格,今在何处?”
常宁盯着她略有丝慌乱的脸,突然笑道:“娘娘,那是梦啊!没有蝴蝶会永远停留在人的身上,也没有人会看到自己的影子,更没有人会去留意自己的背后。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对啊!那是您的梦啊!”德妃松了口气,笑道:“王爷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娘娘也是个天真随和的人!”常宁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嘴角勾着苦涩的笑意道:“我的梦,其实早就醒了!”
“没有人会看到自己的影子,更没有人会去留意自己的背后?”尘芳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话,喃喃道:“五皇叔说这话,究竟是何意呢?”
“喝了这烫热的酒,果然全身都暖和了!”德妃放下酒盏,笑道:“十四说你心思沉重,果然不假。想这些做什么?来,我给你看样好玩的东西。”说罢,便起身吩咐了一旁的宫女两句。
“娘娘,您的围脖掉了!”尘芳拣起地上的真丝围脖,上前欲替德妃戴上,突然手一顿,不觉愣在原地。
“怎么了?”德妃回过头,见她惊讶的眼神,忙了然道:“是了,看到我项后的胎记了吧!好大一块,所以我自幼便习惯戴上项圈、围脖之类的遮掩。”说罢,她拿过围脖,重新系了上去。
“娘娘从没看过这项上的胎记吗?”尘芳迟疑了下,问道:“难道一次也没有吗?”
“从前用镜子照过几回,淡红的,圆乎乎的一团,丑死了。”德妃摇头道:“如今老了,还去留意这个,做甚么!”
“听人说,有些胎记在喝酒或活动后,会变得明显,图案也会发生变化。”尘芳望着德妃的侧影,叹道:“只是娘娘您的胎记生在项后,而人,的确是不会去留意自己背后的。”
德妃也没注意听,手指着宫女递上来的托盘,笑道:“这东西是四阿哥孝敬给我的,听说在法兰西,只有贵族才能用。你看多漂亮,我都一直舍不得点呢?”
尘芳将目光一转,只见红色的托盘中放着一对碗口粗的玉色蜡烛,蜡身通透澄明,蜡芯上则开着五彩斑斓的鲜花。
“蜡烛见多了,这开着鲜花的蜡烛可少见?四阿哥说,这蜡芯是泡过药水的,有安神清心之用,是法兰西大使特地作人情送的。”德妃忽见尘芳面容惨淡,不禁道:“孩子,你没事吗?”
“娘娘,我突然想起件要紧事,这就告辞了。”尘芳额头冒着冷汗,急忙跪安。走了两步,又犹豫地回过身,对满脸疑惑的德妃纳纳道:“娘娘,其实您项后的胎记很美,真得很美!”
香烛高盏,满室芳香。这一夜,德妃做了一个奇异的美梦。
梦中,幼年的她在一片如诗如画,似梦似幻的花野中奔跑,满山尽是纯白、鹅黄、淡紫、橙赤和蔚蓝的蝴蝶兰。
“原来你还在这里?”温柔若水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小德馨闻言仰起脸,耀目的阳光刺痛了双眼,她忙不迭的垂首擦拭眼角。
项后的长辫被撩起,如清风微抚的吻,在那鲜红欲滴,若展翅蝴蝶的胎记上停驻良久,方恋恋不舍地离开。
小德馨呆滞地回过身,只见一面若春花的少年,眼含悲凉的望着自己道:“你还是忘了我,对不对?当再相遇时,我已认出了你,我的蝴蝶仙子,你却忘了我!”
“大哥哥!”小德馨扑向少年的怀抱,呵呵笑道:“我记得你,你是我的大哥哥!”
“多美的梦啊!”在万紫千红的簇拥中,少年抱住了小德馨,红着眼道:“为什么,只有在梦中,你才会记得我。一切都太迟了,太迟了!”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夜宴(上)
“还给你!”将一对制作精美的蜡烛往桌上一放,穆景远大咧咧地坐进太师椅内,嚷嚷道:“我化验过了,这蜡芯的确泡过药水,含有大量的大仑丁成分。不过若只是用来燃烧,对人体是没有损害的。怎么样,我这个药剂师还算合格吧?”
“大仑丁?”尘芳拧眉不解道:“那是什么药物?”
“嗯,就是苯妥英钠的学名。”穆景远搔搔脑袋道:“这药对大脑皮层运动区,有高度选择性的抑制作用,可以防止异常放电的传播。后世用来治疗癫痫和心律失常,用蜡烛作为媒介,通过呼吸道吸收,的确有镇静安神的作用。”
“癫痫?”尘芳的手指微微一颤,又道:“若是长期或大剂量的食用呢?”
“药物的副作用,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尤其是这个时代人类的体质又与后世不同。”穆景远耸耸肩道:“不过,凡是精神类的药物,还是要谨慎使用,人的脑子可不能开玩笑。对了,这蜡烛你是哪里弄来的,按理说,在大清国里还不可能出现这么先进的药物啊?”
“这蜡烛原是胤禟在书房中使用的,我见过几回一直没上心。直至三日前,在德妃那里又见到一摸一样的,这才明白,原来这么漂亮的对烛,竟然都是从雍王府流出来的。”尘芳手指轻点着桌面,冷笑道:“雍亲王经手过的东西,我岂能等闲待之。”
“所以你才急忙派人把我从天津找回来,做分析鉴定?”穆景远没好气道:“你呀,简直是杯弓蛇影,杞人忧天!”
尘芳淡笑了下,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回首见绵凝走过来,手中抱着一只玳瑁色的碧目波斯猫。
“好可爱的猫咪啊!”穆景远跳起来,欲伸手抱过,却被尘芳一把拍开,不禁吃痛地龇牙抽息了声,“你下手可真狠,我只是想抱抱也不行吗?”
“不行!”尘芳白了他一眼,径自抱过波斯猫,问道:“怎么样?这两日还会在院子狂跑吗?”
“自昨日起,这猫儿便恢复了正常,不似前几日那般烦躁了。”绵凝梳理着波斯猫身上厚重的背毛,笑道:“幸而没事,否则这么乖巧的小东西死了,岂不可惜?”
尘芳神色复杂地望着绵凝的笑颜,良久方道:“你——以后再也不准去见他了!”
“为什么?”绵凝诧异地抬起眼,不解道:“难道奴婢做得不好吗?”
将手中的猫放下,尘芳凝重道:“这猫没死,他给你的便决不是毒药。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是我想,他已不信任你了。”
绵凝脸色一变,禁声无语。
穆景远一边蹲身逗弄着地上的波斯猫,一边对着那边神情沉重的主仆二人道:“我说两位女士,天塌下来了,都由高个儿顶着。你们放着锦衣玉食不好好享受,成日里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尘芳听了,不禁噗哧笑出声来,拍着绵凝的脸道:“是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说罢,也走过去与猫儿戏耍。
“我给格格和穆先生去拿些点心。”绵凝牵强的笑着,随后缓缓走出了水榭。
望着那瘦削微偻的背影,尘芳心中一痛,回首对穆景远道:“景远,请帮帮我吧!”
穆景远身形一顿,僵住了笑容,抬首望着尘芳哀凄的脸,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我原只想和胤禟安安稳稳地过完今生,可是天不从人愿,我身边所爱着的,想保护着的人,都一个个地被卷入了这场纷争中。”尘芳望着水榭前结了薄冰的池塘,摇首道:“你说我杯弓蛇影也好,杞人忧天也罢!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这场毫无硝烟的战场中,最后决战的号角已经吹响!”
康熙五十七年,三月。
暮春一夜,桃花满园,丁香紫藤争奇斗艳。时值雍亲王侧妃纽祜禄氏的寿辰,雍王府设宴延请各府的王爷贝勒及家眷。到了夜间,整个大厅中,更是灯火通明,亮若白昼。丝竹琵琶,清韵悦耳,歌舞乐姬,曼妙婀娜。席间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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