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槃》第49章


濮柯回搂着我,叹气继续道,“你这时候回来,明天还要早起……”
“没事儿。”我将脸颊凑近他的脖颈之间,双手紧紧搂住他的后背,“等会儿早点睡就可以了。”
“恩。”濮柯常常呼气,将自己身体的部分重量落在我身上。
他的呼吸在我耳边,他的心跳与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我感受到强烈的依靠。
濮柯大约是真的累了,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猜想他白天在医院中担惊受怕,亦或者长时间处于焦虑中。他给予我的安全感在彼此之间流窜,我同时也给了他相似的感觉,异常安心。我努力在脑中搜寻,却始终想不清楚这份需要与依靠从何时开始。现在回想,能察觉到的时候已经那么明显。
几天时间,美国佬与我聊得不错。相比去年,我在说到专业词汇的时候也有所建树,多半功劳来自于这一年的学习。我说起自己现在的专业是外国文学,其中一个教授很有兴趣,表示他们学校也有文学专业。
我与他随便闲聊,接着他便告诉我年底圣诞节之前,学校里会有一个面向本科生的workshop,主题便是文学。
一连两年合作,对方学校有意与我们进行各种学生交换,教授表示如果workshop的进程不错,下一步便可以申请对方学校的交流项目,拿双学位。
这对学校不少学生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一旁英语系的老师也随即补充,“名额竞争一定很激烈。”
我听得出那言外之意,即便我的英语不错,也未必占尽先机。
我的配型不成功,濮柯与钱静按照原来的计划再要一个孩子,这件事儿他不对我说起也定然瞒不住。我不愿关注他去医院的事情,心中却也难免想起濮柯之前对我说的那些……我思索问题没有他那么深远,但我能想明白,如果当时我没有阻止他复婚,多一个孩子至少是有完整的家庭。
我对去美国上学毫无心动的感觉,从小在那个环境,自然没有任何新鲜感。只是最近总在思索是否应该离濮柯远一点,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濮柯对我提记过‘未来’,濮燊也说道过‘以后’,我以前没机会没时间对这个问题进行考虑,有了眼前的机会,我心里像是对这件事有了个出口。
送走了那几个美国佬,我仔细询问了workshop的细节。周末回家,我与外公外婆商量起这件事情,外公看着我的眼睛,想了想问,“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没拿定主意。”
“你爸爸的意思呢?”
“我还没跟他说。”
外公听完点点头,没有说自己的想法。之前因为濮柯的事情,他们提过让我去国外念书的想法,现在只怕因为我的性向问题,不愿让我走的太远,免得难以控制。
老人家可能一辈子无法接受这件事情,我可以想象。经过这段时间,我不会因为他们的质疑而生气。我不能改变自己,因此也不应该一味希望他们为了我改变想法。
外公外婆没有因为性向的问题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就这一点来说我已经很满足,其余的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周末结束,正要回学校之前,外公将我拉到了书房里。
“你坐下,我有话跟你说。”难得一本正经,我看了外公的神情有些担心,不知他想要对我说什么。
乖乖坐在凳子上,我避开他的眼神,“怎么了?”
“我们……我和你外婆昨天晚上商量了一下,”外公缓缓道来,始终看着我,让我避无可避,“我们……”
“你们不想我去是吗?”我主动接话,想要打破这种尴尬。
外公摇摇头,“你母亲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也向你一样,很有个性,做事情也有自己的主见。”
“……”外公很少说起母亲,倒是外婆时常说起。母亲这些年的生活情况让外公外婆失望以及心疼,他们对自己女儿的爱不会少,人不在了说起也总充满唏嘘。
外公看着我笑了笑,“她不听话,我们当年想要阻止她生下你……”
我点点头,这话听着心脏绞痛,我却完全可以理解,“恩,这个我知道。”
“当时你母亲说,生下你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会不会后悔,但是如果不把你生下来,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外公吞咽着口水,伸手抓住我的手,“你母亲活的不快乐,我们以前总是责备她为什么不听话……前几年又一次打电话,她说这辈子很多事情都感到后悔,但是生下你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低下头,眼眶湿润,“我很想她。”
外公的手指用力了些,他缓了缓又接着道,“我们希望你正常,是害怕你像你的母亲一样一辈子不快乐。我们是一家人,无论你怎么不正常,我和你外婆都可以接受你,这就是家人……”
我抬起头看着外公……这个年纪的老人对‘同性恋’无法接受是我可以想象的。他们本能抗拒,却为了我说服自己妥协。我忍不住哽咽,心中激起千层浪,“外公……我……”
“我们虽然没有看着你长大,但你现在在我们身边,就像你妈妈在我们身边一样……我们不想你吃苦。”
我点点头,强忍着泪水,“我知道了……”
“你别难过,我们不是想要阻止你……”外公嘴角扯出微笑,看着我眼神带着慈爱,“我们当然希望你可以别像你妈妈那样,但你毕竟是她的孩子,我们阻止不了她,更别说你。”
“……”
外公轻轻叹气,“你妈妈当年曾经说如果我们非要阻止她,她只能离开这个家断了和我们的联系……我们不想你有这样的想法。你母亲不在了之后,我和你外婆总在自责,这些年应该对你们母子再好一些,未婚生子又能怎么样,如果我们再尽力保护你母亲一些,也许这些年可以有更多的相处时间。”
只言片语,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外公是这个家的支撑,可他心中的思念又能跟谁说,“你放心好了,这里永远都是我的家,我不去了,哪儿都不去。”
外公摇摇头,抬起手拍了拍我的后背,“我刚才就说了,我们不是想阻止你……我和你外婆觉得,如果你没法改变,那就应该找个相对宽松的环境……我们可能无法理解你的选择,但你别让自己过得痛苦。”
我惊讶的看着外公,许是母亲的去世让他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希望我过得好。他们或许耿耿于怀,一辈子都无法真心接受,但他们却也别无他求,只愿我此生无忧。
我抬手抹去眼泪,“年底就是去对方学校看看……至于是不是要去交流都是这之后的事情了,况且我也不一定能去的了,您别担心了。”
“我们尊重你的想法……”外公端起面前的水杯,声音放松,“你这个年龄失去母亲,心里肯定很难受。你这一年的改变我们看在眼里,我和你外婆都很心疼你……”
我冲着外公咧起嘴角笑着,心中却再清楚不过,这一年的改变绝大部分的原因都来自濮柯,“是变的好了,还是不好了?”
“哪有什么好不好,”外公舔了舔嘴唇,“你变得……成熟了……成熟的代价很沉重,谈不上好坏,我们只能希望你少受到伤害。”
第33章 
离开外公家,我没有回去学校,而是转头去了反方向,直径往濮柯那里走。
周日晚上,濮柯惊讶的看着我进屋,“怎么了?”
我还了拖鞋走到他面前,“我有件事情想要跟你商量,之前来的那批美国佬,他们学校年底有个workshop,之后还有交流以及拿双学位的机会,我想去。”
濮柯抬起头看着我,“你继续说。”
“没什么想说的了,我就是跟你商量这件事情。”
“商量?”濮柯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打量,思索着发问,“还是来通知我你的决定?”
“……”
见我不吭声,他想了想说,“还回来吗?”
我本就不属于这里,往前数的那些年对这片土地没有依恋,这一年也始终找不到属于我的位置。一旦从这里离开,我自然没有再回来的道理。
外公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但谈话的内容也可以看出他们猜测到我不会再回来。
濮柯比起他们,与我说话更加平等直接,他索性将问题问出了口,而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还没仔细想到那么远,但是如果最后决定要去,很大可能就不回来了。”
外公那么大的年龄都能因为希望我不受到伤害而迫使自己接受无法接受的事情,为什么我不行?
我潜意识早已明白离开濮柯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行动却迟迟无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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