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妈妈刚病倒的那年,也是开春就进了医院,实际上她已经在家拖了半年,一边吃药一边工作,最后实在恶化得无法正常生活了,她才松口,但仍然不情愿,因为家里支付不起昂贵的住院费和医药费。
病是靠时间来算的,人活着一天就算一天,还在这世上一天就要尽全力拖住她一天。秦渊是从秦朔北这么大的时候开始找活干,花店送花的,饭店跑堂的,书报亭看摊儿的,都是些对年龄和工作经验没有限制的简单工作,能赚多少就赚多少。
他从那时起每天五点多起床,把一家人的饭先做好,把妈妈的饭装进保温饭盒里单独拎出来,等秦朔北上学之前给妈妈送一次,中午去饭店送外卖,自己顺便吃点儿,下午放学再给妈妈送一次饭,留在医院陪她说说话,自己写写作业,晚上带着秦朔北一起回家。
也是从那时起他变得沉默寡言,匀不出多余的精力关注自己的生活,不参加集体活动,除了在学校里的时间都行色匆匆,而秦朔北只有晚上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可以跟他交流——肢体语言占了绝大部分,因为他们之间的主旋律就是漫长的沉默;秦朔北从小就不爱说话,秦渊则纯粹是操劳过度:他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了。
十二岁的秦朔北觉得秦渊是神。是他短暂的人生中出现的第一个、令他心怀憧憬与敬畏的人。他哥哥身上具备着一个孩子心目中最勇敢而值得崇拜的品质,一方面,他迫切地想成为这样的人,另一方面,他又深知自己身份的尴尬和无力。
他想成为他。
——这样就有力量,名正言顺的保护他。
少年时的梦想终究只是梦想,生长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被一次心动或一个笑容唤醒,就化作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任凭岁月的河流如何冲洗,只会一天比一天刻骨铭心。
秦朔北拿了压在杯子下面的钱,清点了一下数额,分文不动的塞进了自己书桌下面藏着的一个铁盒里,他独自坐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想了要做的事情,最后关好了抽屉。
秦渊身上没零钱,所以路过杂货店的时候也没买烟。
再过两天就是清明节,往年这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都回去郊外的墓园给秦渊他爸扫扫墓,秦朔北也对着他爸磕过头,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打心眼儿里把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认作了父亲。
即便是这样艰辛的过活,残缺的关系,于他而言也算是第二次生命。
秦朔北果真还是记得的。
清明节当天下了雨,他俩是下午出的门,雨势比上午小了许多,细细密密的,透着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
外面人行道是湿的,三两步一个水坑,秦渊还是走靠马路的一侧,手里提着几样祭祀用的东西;秦朔北左手拿着伞,低着头不知道在走哪路的神,半晌才没话找话似的说了一句,下小了。
秦渊嗯了一声,确实脸上都感觉不到迎风吹来的雨丝了。
秦朔北没吭声,也没管湿透的右肩。
到墓园时雨彻底停了,头顶厚重的阴云逐渐散去,天色比刚才放亮了些,衬托得那些栽种在墓园周围的树木格外葱绿。
这一天去扫墓的人不少,有的携家带口,看上去更像是踏青,同行的小孩子叽叽喳喳的,被大人从两边拉着手,蹦上高高的台阶。
秦家父母的墓在稍偏一些的地方,秦渊当时为了把母亲和父亲葬在一起,跟墓地的负责人软磨硬泡,费了不少力气,总算让两个人能长眠在一处,生前风景看得太少,死后至少能并肩看着那片郁郁葱葱的白杨林,也算是难得的宁静。
秦朔北跟着秦渊一起蹲下来,把带来的花束和祭品分别摆放在父母的墓前,又动手把石碑周围的杂草落叶清理干净,就像秦渊的母亲生前对他那样,拂去他肩头的浮尘和飘雪。
他曾为了伤痛与这个世界为敌,可是再坚硬的铠甲也敌不过春风化雨的温柔,他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选择卸下了防备,去记下那些人对他的好。
起风了。
因为现如今提倡保护环境限制焚烧,大家都不怎么烧纸钱,秦渊也就没准备那么多,只带了一小把线香,他跪在雨后有些潮湿的石板路上,看秦朔北默默把父母的坟头清理干净。
他心里先是掠过一丝难言的苦涩,之后便是涟漪一般无声荡漾开的疲倦。
他想,他做错了什么呢?
我再怎么恨他,又能苛责到哪种地步呢?
有什么恨能这么经年日久、无休无止的呢?
算了吧。
他站在风里,看着白杨树摇曳的绿影如海浪般朝远方奔腾而去,心想,我真是累了。
秦朔北把手中捏着的几支香凑到他手中的打火机旁,点燃,分给他三支,两个人对着墓碑鞠了躬,跪下把香插在松软的土地里。
——那些该在平淡日子里泯灭的爱恨,就放手让它们去吧。
他俩沿原路往回走,彼此各揣一怀心事,可秦朔北分明感觉到,秦渊的心情比之前好一些。
“心情好”是种很抽象的概念,肉眼可见,可要真让他形容,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秦渊还是冷着脸一句话不说,但两人间的气氛明显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尤其母亲刚过世那段时间,秦朔北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生怕秦渊哪天要跟他决裂,索性他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发生。
他这个哥哥除了暴躁一点,别扭一点,口是心非一点,在某些方面迟钝一点,没什么不好的。
秦朔北就这么把“没什么不好”的标准无底线的放低了,看着秦渊在过马路时本能想要拉住他的动作,条件反射的握住秦渊的手。
“……”
秦渊匪夷所思的看着已经跟他差不多高的弟弟,“……你是幼儿园刚放学吗。”
秦朔北逆着光站在斑马线上,闻言这才松开手,但还是用指尖攥着秦渊的衣袖,嘴里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声音动听极了,狭长的眼睛在光线下微微眯起来,睫毛是一条整齐而浓密的弧线,可怜巴巴的垂着。
搞得像自己欺负他似的。
秦渊几次张开嘴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反倒喝了口风把自个儿呛了一下,脸上浮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不用。”
“哥。”
“干什么?”
“没事。”
“你没事叫我干什么?”
感觉到沿路行人投来的视线,秦渊的脸越发挂不住这个要上房揭瓦的弟弟了。“我揍你啊。”
“揍吧。”又来了。
落在脑袋上的巴掌没想象中那么重,反而像抚摸一样。
第十章
桃花谢了,转眼到了五月。
面对一日日逼近的高考,每天被各种模拟考试狂轰滥炸的学生们也从紧张顺利过渡到麻木,到了五月底就索性不在乎了,只想赶紧考完赶紧解放。
挂在黑板旁边的日历越撕越薄,曾以为那么遥不可及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近在眼前了。
此时的教室里,更浓的弥漫起了即将各奔东西的悲伤气氛,秦渊已经被缠人的女生们拉去参加了两拨聚会,谁让他对外形象保持得太好,几番推脱也从未成功过,无一例外的成为了被抱着哭诉“男神不要离开我”“听说大学男生一点都不帅”的对象。
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全班同学聚在一起吃了散伙饭,走艺术和出国的同学也趁现在赶回来了,在这分别的关头,什么恩怨都了结了,该冰释前嫌的冰释前嫌,该趁机告白的趁机告白。秦渊没什么要完成的心愿,就坐在一帮嗷嗷起哄的男生里喝酒,偶尔也跟来敬酒的女生碰碰杯。
于是他就这么顺风顺水、毫无悬念的喝多了。
王一泓一点儿也不了解红人的烦恼,只能任劳任怨的把他的铁瓷从饭局里拖出来,塞进出租车,马革裹尸似的运回了家。
周末正中午车还算好打,车厢晃晃悠悠的,自带催眠效果,他一路上对着这个能“张目对日”的死尸废了半天话:“你还行不行了?”
“我没醉。”
秦渊坐得笔直,如果不是满脸绯红,看着就跟上课被点名回答问题一样一本正经,“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腿有点儿软。”
“你快得了吧啊!”
王一泓哭笑不得地叹着气,继续跟司机指挥,“您停这小区门口就行。”
下车的时候秦渊还紧攥着他的手,“这三年来承蒙你照顾了。”
平时的秦渊不像能说出这种话的类型,但王一泓跟他一块儿浪了三年了,再没那么懂他的脾气,扶着他的胳膊,很意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我就别客气了哥们儿,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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