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钱将军嘶吼着斩杀了一个个又一个欲阻拦他的敌兵,一个又一个大胤的精兵堵上了炮口,再被炮弹炸的脑浆四溅,到处是残肢,到处是血迹,原本让人向往的湮鹿原已经成了一个修罗地狱,砍杀还在继续,战争,从未结束。
仿佛处在一个被人遗忘的世界,眼前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然而他知道,向他射来的箭矢和火炮从未断绝。
不知什么时候,钱将军倒下了,精兵迅速的减少,残躯却越来越多,眼前仿佛只剩一片腥红的血色。
与之相对的,两只火炮也被血肉模糊的大胤精兵毁坏,火炮声终于消失。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伸手,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尚且活着的士兵立刻如潮水般退去,火炮已毁,所有的火器都暂时不能用了,他们已然无惧。
紧接着,大批联军出现,迅速涌入城门,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云州最终被叛军占领。这是大胤历史最惨烈的一次失败,也是最悲壮的一次撤退。
187这不是真的
联军兴奋的冲入城中,追逐着那批残留的大胤兵,然而让他们惊惧的是,一入城门,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那刚刚狼狈逃离的残兵仿佛是一个错觉,眼前,一个人都没有,帐篷整整齐齐,路面干干净净,与身后的修罗场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上一秒还在的大胤君王,仿佛从来不曾出现在城墙之上。
什么人都没有,连普通的住户也全部消失不见,世界一片空寂。
一个空城。
他们消耗了大量的兵力,最后得到的,却是一个空城,没有人,也没有物资,有的,只是一个个空荡荡的屋子。
他们占据了云州的每一个角落,却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有的,只是被愚弄后的耻辱和愤怒。
皇甫郁面色阴沉的简直可以杀人!
难怪火炮一出,他们就轻易说退兵,原来早就做好了弃城的准备!没有人,何来的城?一座空城,他要来何用?
以退兵来让他放松警惕,而慕青玮的不顾一切让他们专心对付于他,本想着若除去慕青玮,也是不错的收获,但是和空城一比,什么都像是笑话!
叶云天的孤注一掷让他放松了警惕,甚至开始自傲,他不怕火炮被损,因为他有的远远不止这两只,看着他慌了手脚的模样,他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只是没想到,他们损失良多只得到一座空城!
“庄主,还追吗?”
他讽笑一声:“现在还追什么?”
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大胤的大军估计已经远离这里好几十里了。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住进了叶云天的皇帐,桑多洛依然驻扎在原地。
帐内所有的文书全部消失不见,屏风内,床铺凌乱,仅仅几个时辰之前,这里还有人睡过。
他忽然颤抖起来。
早已知道她跟随叶云天而来,克制着自己不去见她,就是害怕自己会动摇,他从来不承认他想念她,然而只要一空闲下来,脑子里就全部是她的模样。
这里满是她的气息,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仿佛她还在眼前。
唐钰铛忽然走了进来。
“庄主。”看到他失神的模样,她立刻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一声唤就带了一丝怨。
皇甫郁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唐钰铛咬牙,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你…你有后了。”
他一震:“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多月了,之前没有告诉你,怕你分心。”
“那就好好养着吧!”没有感情的交代一句,他径直走出帐篷。
唐钰铛死死的咬着嘴唇,然而眼睛依然红了。
她已经受够了!她受够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冰冷夜晚,她受够了他即使偶尔与她温存,也在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
慕凝忽然惊醒,猛地坐起身!
她在哪儿?
对,这是马车,他们正在撤退!
她只记得当时外面炮声连连,大军即将撤退,听说叶云天留了下来,她本不欲走,却被亲卫敲晕!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她恐惧起来,不顾自己还在前行的马车上,掀起帘子,大喊:“来人!”
“娘娘!”亲卫骑着马出现在她面前,“娘娘有何吩咐?”
“陛下呢?陛下在哪里?”
“娘娘安心,陛下是真龙天子,必定会没事的。”
“别跟我说这些!”她不顾一切的大喊,“他到底在哪?”
“陛下还在云州。”亲卫低下了头。
慕凝一下子呆若木鸡。
还在云州。
这么说他还好好的?可是,恐怕随时会有危险,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她恐惧的无法呼吸。
大军撤离,云州不守,而他生死不明。
“苏将军!苏将军!”一声呼喊忽然出现在队伍后面,慕凝一下子坐起来。
苏将军就在慕凝所乘马车的不远处,这个声音……分明是陛下身边的亲卫!不敢耽搁,他忙策马后退,然而大军的撤退速度丝毫不曾减缓。
“何事?”
“苏将军!快请大夫!”
大夫!为什么要大夫?有人受伤了?是谁?她慌乱的挑起帘子,却只看见晃动的铠甲和军刀。
“陛下!”一声惊呼传来,却让慕凝呆若木鸡。
竟然是他……
“陛下!”这个声音是苏将军的,满含着沉痛与惊喜。
“让大军停下!”是叶云天的声音。
还好,还好,他的声音没什么异样,就算受伤也不会是重伤,她安慰的想。
前行的队伍很快停下,她慌乱的跳下马车,正好落入一个满含血腥味的怀抱。
叶云天看着她,目光沉痛,袍子早已不见原来的颜色,到处都是血,她恐惧的说不出话来。
他对她摇了摇头,放下她,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人群忽然让开了一条道。
怎么回事?她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着什么,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往前走。
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血肉模糊,甚至看不出模样的人。
军中的大夫将他的手放下,良久,沉痛的摇了摇头。
那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动了动脖子,看向她这边。
这双眼睛,这深沉的目光,如此的熟悉,她知道他的目光常常落在她的身上,满含着爱意和不得求的痛苦,哀伤的,无奈的,绝望的,从来没有一双眼睛能给她带来这么大的悸动。
她看到他动了动唇,声音喑哑的几乎听不到,然而她听清楚了。
他在喊,凝儿。
就如同之前,他无数次唤她的名字一样,低沉的声音,微微翕动的唇。
不,这不是真的……
她开始缓缓的摇头,甚至拒绝往前走,她仓皇的看向身边的人,用眼神问他,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这不是真的……
她机械的向前走,她看到那人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颤抖却坚定。
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握住,她微笑起来。
她靠近他,无声的说,哥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哥哥……
188不要死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一定是想吓我。
哥哥,你这么疼我,怎么忍心吓我?
这一定是你逗我玩的,对不对?
她微笑着看着他,眼神带了一丝责怪,仿佛他真的只是开了一个玩笑。
凝儿,我爱你。他忽然动了动嘴唇,声音就在她耳边。
她听到了。
眼泪忽然流了下来。
不,不要说了!哥哥,求你不要再说了!她的泪水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他血肉模糊的脸上。
他似乎是笑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拉着她的手,再一次说,
凝儿,我爱你。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她用力点头,泪水落入他的唇。
我不要做你的哥哥。
好,不要,我们不是兄妹,真的,我们不是。
下辈子,下辈子不要做我妹妹,好不好?
好,不做妹妹,下辈子我们一定不是亲人。
不论投胎到哪里,都等着我去找你,我一定能找到你。
好,我等着!她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与眷恋。
我一定会找到你,在我找到你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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