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太平公主》第184章

我怔然的看了一眼柴绍，他真的苍老了许多，岁月没有在我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却在他年轻的脸庞上留下许多伤痕。当年大燕国和北魏国的混战中，柴绍定是经历了一场奋战，不然他的眉间不会有一道刀疤，他的臂膀上不会疤痕累累，他的两鬓也不会斑白。
“你……我……我们……”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终是想不出该对他说什么。往事如静谧的流水般涓涓流过我的脑海，无数清晰又模糊的画面，像是一场电影的剪影。
此时此刻，我所看见的，竟不是柴绍对我做过的什么伤害之事，而是他温柔深邃的眼神，关切的目光，体贴的照顾，周到的安排，以及无数个夜晚他温柔拥抱我低声呢喃梦语的画面。
我记得崔侍卫曾经告诉过我，柴绍没有遇见我的时候，每一个夜晚他都不能入眠，因为随时都会有敌人出现，一招夺取他的性命。可是自从柴绍遇到了我，他就能够安心卸下所有包袱，祥和的躺在我的臂弯里，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般安静沉睡一夜。
我那时候还嗤之以鼻，现在看到柴绍这么沧桑的面容，禁不住泪水一下子浸湿了眼眶，鼻尖酸酸的，有点狭促不安起来。
“碧裢她……碧裢其实是红袖的亲姐姐”柴绍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挤出这么几个字。
紧接着，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原来如此啊，难怪碧裢长得似曾相识，这么一想，她举手投足虽充满侠者风范，但她的眉目轮廓和红袖还真的十分相似，柔情中泛着刚毅，坚强且不屈。
我又想起碧裢送给我的那只贵重手镯，忙不跌伸出手臂，取了下来，看了半晌。那手镯上面的确刻着“碧裢”二字。而红袖的那只手镯，大概是刻着“红袖”二字的。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碧裢口中所说的那位旧主，自然也就是柴绍了。她能文善武，无师自通，对我又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毫无索取的忠诚，想来也必定是忠“旧主”所托了。怪不得碧裢一进入武家，我就成了武家的媳妇儿，她的工夫可真是做足了许多
“碧裢，她去哪里了？”许是不知该和柴绍说些什么，我竟依旧在拿这个女孩子做文章。
“月儿，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柴绍充满期盼的看着我，一双黑色的瞳孔紧紧锁定着我的脸颊，丝毫不容我逃避。
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哇哇哇……”简儿一声啼哭，很快打断了这尴尬气氛。
我连忙说道：“孩子怕是饿了，该喂奶了奶娘呢？”
“我……我只把孩子抢来了，没顾着抢奶娘。”柴绍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小男孩，无辜的瞅着我，怀里抱着孩子的动作忽然一下子变得十分不自然起来。
既然是这样，我也该让简儿尝一尝亲生母亲的母乳是什么滋味。
我走过去，温柔的从柴绍怀中接过孩子，竟也忘记了避嫌，当着他的面，就掀开衣襟开始喂奶。半边硕大如馒头的高峰咋露出来，我竟也忘记了遮掩。
等到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头的时候，我才发现柴绍满面通红的看着我发痴，那痴傻的样子，比起因为吃到奶头而安静下来的简儿来说，更加令我安详温馨。
为什么这样和谐的场面，会发生在我跟柴绍之间？我本以为自己会和武家二少爷武攸暨过一辈子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呢
“这孩子，取名字了吗？”见简儿平静下来，柴绍也渐渐平静。
他给我端了一把椅子，扶着我坐下，好让我不再站着喂奶浑身酸疼。
其实，我身体每一处肌肤都被他看过了，现在也没什么好羞涩的，一这样想，我就释然了许多。
正是这种心态，才真正促成了一幅如此温馨近乎虚假的画面吧。
“取了名字了，是武家老夫人给取的，我觉着不错，便没给他改。”我淡淡的回答。
“叫什么？”
“武……柴……柴崇简。”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还是说出了那三个字。
柴绍，你没听错，这的确是你的儿子，是我为你生的第二个孩子也是时候让你知道一切了
他忽然默默的从身后紧紧抱住我，粗重的呼吸吐在我耳畔，脑袋埋在我的肩上：“月儿，仇恨、误会、战争、权力……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可以吗？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我有些彷徨。
我也很想安定下来，可我不得不承认，在醒来时第一眼看见柴绍，我感到很恐惧，很慌乱。
“不管可不可以，月儿，我只知道，我——爱——你——我以前做了太多错事，我感到很后悔，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你。月儿，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愿意不计前嫌，陪我走下去吗？”
终于听到那三个期待了多年的字时，我的心咚咚咚又开始狂跳起来。
我的心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今天会忽然复活？好乱，仿佛整个世界都变了，再也不会有黑暗，再也不会有寒冷，再也不会有威胁。
【最终章番外篇】
院子里的竹子不知是什么稀有品种，总是四季常青，比那冬日的腊梅花还要凌冽几分。几片暗绿色的竹叶被风吹落而下，摇曳着打了几个卷儿，飘到我的头发上。
“简儿，今天爹爹教你读了什么书　？＇＇”我朝着走路还会一颠一跛的小崇简唤道。
这个问题，几乎成了我每日必修的功课。自从跟着柴绍隐居深林以后，所有以前和我扯上关系的人，瞬间失去了联络。柴绍成为小崇简免费的老师，琴棋书画他无一不通，教起儿子来得心应手。而每日到了午后黄昏，我就是这样悠闲的站在竹子下面，吹着晚风，看着小崇简从屋子里一蹦一跳跑出来，告诉我他那天所学习的内容。
“娘亲~~~爹爹今天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噢？你爹爹这么有闲情雅致，还讲故事？快给娘亲说说，是个什么故事？”我笑着捏了捏简儿的脸蛋，觉得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也不过如此。
简儿奶声奶气的说：“是爹爹年轻的时候遇到美女的故事”
什么……
遇到美女……
我脸上顿时三条黑线。这柴绍教孩子什么不好，难道要教他如何泡妞吗？
我现在越看小崇简，越觉得他和柴绍十分相似：一样的轮廓，一样的臭脾气，一样生起闷气来不理人，一样倔强爱胡闹。可是小崇简有一双会笑的眼睛，不管小小年纪的他，表现出多么成人化的表情，他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会直接泄露他的小秘密。这个，是柴绍当年所不曾拥有的。
人都说，眼睛是不会说谎的，以前我看着柴绍的眼睛的时候，只能读出浓浓的恨意，以及一股莫名其妙的情愫。只是最近隐居以后才发现，他的眼睛其实也是会笑的，而且笑得十分好看。我以为那是被我们的儿子所感染了。
小崇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他那个故事，那个他爹爹遇见美女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当柴绍还是十七岁的西周国皇太子时，他跟随着父皇和母后来到东唐，也跟其他大小国家一样，参加东唐举办的盛典。
东唐的风景也并没有比西周美丽多少，东唐的美食也并不比西周稀罕，只是东唐出美女，天下皆知
就是在那样一个空前盛大的晚宴，东唐的长公主抚琴献艺，东唐的二公主跳了一支《凤舞九天》。
舞步轻盈灵巧，动作轻捷无比，舞裙随着乐曲收放自如，舞姿美的如同一只蜻蜓点在一片绿绿碧绿碧的湖水上，轻轻泛开涟漪……
柴绍说，一舞倾城；一见钟情
那一年，正是元和四年，二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