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板几更深》第74章


胤禩在屋里裱画,从窗子里见了,笑道,“又怎么淘气呢?”
悦离道:“没有,我敲敲门,看小燕子回来没有。”
“你那样敲法,岂不是要把窝敲漏了?”
悦离亦笑了,揣着手端正正施了个万福,“贝勒爷精神可好?”
胤禩道,“好,快进来吧,外面冷。”
悦离蹦跳着进来,脱了斗篷去,一身精白底红百蝶妆花缎棉氅紧裹着身子,绷出身形像个葫芦一般,胤禩恰抬头瞥到背影,不禁一笑,“好像盘京糕蜜山药,焐了一冬怎么又胖了?”
她红了脸,亦不做声,讪讪过来看画,听他说道,“我这阵子养病,没顾上搭理你的功课,你有没有好好练?”
悦离道,“您好生没趣,一大早叫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情,原来是检查窗课的。”
胤禩道,“倒是有两件正经事,一件是好事,一件是坏事,你要先听哪一件?”
悦离想了想,“坏事吧。”
他低头拿棕帚扫着画,“你父亲要回苏州去了。”
她意外,“咦,我怎么不知道?”
“你眼下不是知道了么?”
“那我怎么办?”
“他南下,自然把你带回去。”
“那不算是个坏消息呀。”
胤禩停下手里的活计,思忖道,“对我来讲,是个坏消息。”
她登时手脚没地方放了似的,顾左右而言他,“那好消息呢?”
他打量着那画框,也不知是不是接茬答话,“丫头,如果让你嫁给一个皇子做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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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愿意?”
她心里怦怦跳,觉得由他来开口不可思议,“我的事自有你们做主,问我做什么?”
他漫不经心道,“你嬢嬢还不知道呢。兹事体大,我还没跟她说。”
“那怎么行,我的事全凭嬢嬢做主。”
他瞅了她一眼,“你不明白,这件事即是告诉她,也需要你我之间细细商量。”她心烦意乱踱到窗根儿去,不去看他,听他说道,“再说是十四爷亲自来跟我说的。”
她窘然错愕道,“十四爷?他谁呀?”
他皱眉道,“不要无理,自然是我十四弟,康熙爷的十四阿哥。”
“我知道,可是我没见过他,他知道我是谁呢!”
“他说知道你,在汤泉见过一面。”
她扳着手指,“没印象……不知道……不清楚……”
他终于裱完了那幅画,仿佛才开始进入正题,自然一锤定音,“傻丫头,你知道么,十四爷刚领了镇守西北的抚远大将军,正是春风得意,兴许,他就是日后的太子。”
他这话讲得太世故,她心中有气,却终于压下去。他等了等,说道,“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说出来反倒是我俗了。不过我知道他是真的上心,肯对我这个是非之人亲自开口。他比我强,不瞒你说,我跌过这一跤,已经扶不起来了。你父亲虽然脱罪,也只能远离京师,你再继续羁留在我的府中,迟早误了终身,既然有了好下处,便是造化,我们养你一场,也算有始有终。”
她问道,“如果把我许给十四爷,您会高兴吗?”
只怪他眉骨太高,那一双眸子如隐匿的猎鹰,凶险莫辨。他顿一顿,“我自然还是遵从你的意思。”
她不冷不热说道,“既然如此,您就放我回南边吧。我是汉女,本就不该在这王庭侯门之中,而今也该膝下承欢,向父亲尽尽孝道了。”
他不得已说道,“你真的想走?福晋必定舍不得。你若是嫁在京中,你们母女还能时常见个面。”
悦离道,“我也舍不得她,自幼愧受福晋与贝勒爷的养育之恩,常思报效,可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呢?人生一世,不过浮槎来去,总有不相逢之处,又何必强求呢?纵使求到了,也不过百八十年的如意而已。”
他凝眉长叹,背手踱到她身后,“难得你有如此见识,不过未免有些消极厌世了,这不像你。你聪慧伶俐,自小勤勉好学,不就是等有朝一日得堪大用?你刚说到泛泛女流,岂不知女子亦有凌云万丈之志,譬如那西施王嫱,她们不单因为容貌才华才会名垂青史,皆因深明大义,款款大方。以你的品格资质,是可以在王孙内庭之中有一番大作为的,回南边岂不可惜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偏偏要问一句,“您到底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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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端然说道,“既要知恩图报,又要活得风生水起,如今就有一条双全法,嫁给十四爷。”他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打断她的抢白,复而说道,“你不知道,我已深陷储位之争无法脱身,如今皇上尚在,我虽然不见优容,却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可百年之后,等着我的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福晋该怎么办,甚至你那作为八党之师的父亲,他该怎么办?兴许将来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就系在你的身上。”
她的肩膀在他扶手上去的时候就在颤抖,“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禁受不起这么深重的职责,我就想有一段简单的姻缘,跟嬢嬢她们一样。”
他贴近她的耳鬓,“我知道你的心,可正如你所言,‘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我跟你是注定没有了局的。”他忽然扳过她的肩膀,将目光直落入她的瞳中,低语道,“哪怕单是为了我呢?呆在老十四身边,必定是风云际会,有什么风吹草动,给我个信儿,让我早有预备,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她惊诧道,“您让我在十四爷身边做细作?”
他意识到话说过头了,马上安慰道,“我知道委屈你……”
她忽然拍手说道,“好,好,也不失为周全之计。”
她答应得太爽快,他反而措手不及,眯眼问道,“你说什么?”
她郑重道,“我说很好,我愿意做……不过,比起您那些不入流的眼线,我可算个价值不菲的尊贵人了吧?您不见得供养得起。”
他心下困惑,却还是笑了笑,第一次欣赏到这女孩儿的动人之处。
二月二花朝日,扇儿在清婉居给弘旺剃头,宝琪特意把悦离招呼过来吃富贵果子。弘旺剃完了头,蹦进去给他额娘瞧,扇儿瞅准了,悄悄拉过悦离问道,“怎么,福晋怎么要把你许给十四爷?”
悦离嚼着小核桃笑道, “呦,这事儿传得倒快。”
“你点头了?”
“嗯。”
扇儿变色道,“我万料不到……这么这吧,你看贝勒爷如何?福晋那个人,表面厉害,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去央求她许这门婚,也未尝不可。”
悦离摸摸她的额,“您不是汗邪了吧。”
扇儿低语,“其实我看得出来,你喜欢贝勒爷,贝勒爷也难得地信赖你,女人生在世上,能遇上一个称心如意的不易,你还别扭什么?你若愿意,我就豁出一张脸给你说去。”
悦离原是喜滋滋的一张脸,此刻却笑不出来,“姨娘,您是好人。可您不是我。我就是我,任何人也不会像我,我也不会像任何人。”
扇儿急道,“你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脾气倔。我知道你要强,可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人还能强到哪儿去?纵然像福晋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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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人堆儿里拔尖儿,不也得仰仗着男人么?”
悦离摇头道,“我嫁给他,他能把我摆在什么地方啊?他身边有你有嬢嬢,他不需要我了。”
扇儿道,“可是十四爷身边也有别的女人,不都一样的么?”
悦离将眉顺势一挑,“那不一样,我心里没他,怎么都行。我不想跟你们任何人争,我要呆在他心里还空着的一块地方,一个别人无法取代的地方,所以我不会走你们的路。”
扇儿听此语竟怒了,举手掴了她一巴掌,戳点道,“不受教的丫头,你记住姨娘这一巴掌,将来你受的罪,必定比这个疼上千万倍。”
莫说是悦离,即使做了多年主仆的宝琪,想必也没见过扇儿动怒的样子。打过悦离巴掌,她反倒像是那个被打的人,躲到一边抹泪去了。宝琪在东头听见动静,亦过来看,扇儿忙把泪抹净了,扶宝琪坐到椅子上,宝琪打量罢这个阵势,并不加追问,径直对悦离说道,“贝勒爷说要给你一大笔嫁妆,昨儿我列了个单子,他说不够还要再加。”
悦离毫不避讳道,“是我跟他要的,嬢嬢生气了?”
宝琪道,“不,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你想要什么,要多少,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悦离剥了一个蜜桔递上去,笑道,“我知道您疼我,嫁妆的事还是贝勒爷找我商量那天就定下来的,之后也没有旁人问我。”
宝琪忽然问道,“你当真想清楚了?十四爷可是……可是个急脾气。”
悦离道,“人生大事岂能儿戏,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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