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经历了洗礼后映得出人影,桅帆也不再猎猎作响,船舱中点亮了一天一夜的灯盏被一一剪去绒芯。
偌大的主船舱中只有桌上的提灯散发光明,照亮桌上摆得不太规整的仪具,以及船壁上标明航线的牛皮地图,至于舱内的边缘,就只剩下微弱光芒所透不过的阴影了。
船长伫立在地图前,已经沉默了许久,顺着灯光看向侧影,挺拔的身躯带有毫无疑问的男性特征,但身为船长,那个身影却戎装威严,在澹澹的阴影中似一块历经风雨的礁岩。
脸颊上奇异地隐没着纵横交错的符文,而交叉胸前上下拨弄衣襟的手指肚上厚厚的老茧,则是锤炼技法的象征。
倚在桌边的是一把修长的剑,按样式是由国王亲赐的王家骑士剑,结合肩章和胸前的勋章,无疑是唯有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才能带来的荣誉象征。
那把剑没有笼罩在完全的灯光之下,但剑镡上镶嵌的晶石熠熠生辉,奇诡的符文偶尔一闪而逝,脉动得如同生机勃发。
阴影深处响起了沉闷的敲门声,打破了止水般的寂静,却好似不敢打扰船长思绪一样平和。“请进”,船长没有回头,因为这时候会来的人只有一个。
二副无声地推开舱门,在提灯旁立定行礼,右手成拳锤击左肩,“劳伦斯船长,风暴已过,大副请您下达命令”。
“里尔斯,我只是‘深海歌颂者’的临时长官,说了一路了,不用这么拘谨,至于航海的事儿,跟以前一样就好,让里德自己决定。”
里尔斯对这位船长的推辞一如既往地沉默,看向他背影的目光却充满崇敬。
“对了,现在离鹰港还有几日?”,“全速的话…最多三日,但…我来之前看过,魔晶储量不多了。”劳伦斯侧过身子看了一眼里尔斯。
“要相信她,你是她的孩子,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明白,她可是皇家舰队的主力舰”……片刻停顿,“去跟摩斯大师说一句,请他做好战斗准备”。
二副再次敬礼,劳伦斯船长目送他离去,皱着眉头拿起手边的长剑,开始作必要的战前保养,又继续着被打断了的沉默。
翌日当晚,灯火通明,湿润海风将帆鼓得绷紧,网状的缆绳没有水手们的攀爬,在风中微微荡漾。
劳伦斯身着轻便铠甲,没有与其他骑士一般被保护在水力锻压成型的钢板里,那种锁子甲和皮甲结合的中量甲让他轻盈得像一位游骑,却不合比例地在腰间佩有重甲骑士的长剑。
他站在甲板上,粗糙的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目光注视着海面,宁静中蕴藏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锋芒。
虽然今夜这片海域难得的风平浪静,但之前那次暴雨带来的海量水元素顽固地富集在空气中,严重干扰了这位船长对环境的感知。
微风拂面,吹动略带花白的鬓发,劳伦斯将目光移到剑上,手指摩挲着那颗宛如漆黑色宝石的核心,剑也以符文的闪烁回应,剑鞘上浓郁的黑色像迷雾般流动。
“老朋友,又是一个没有星光的晚上,你有多久没在这种时候活动了?”
十字剑轻轻震动,剑刃自己出鞘将握柄递到右手边,剑身上血管般密布的红色不住地溢出光芒。
劳伦斯攥紧他这位老友,像往日一般血脉相连的触感,红流如勐兽出笼转为熔岩般的炽烈,在黑曜石质感的剑体上格外耀眼,远望如熔岩悬浮于空中流动,才在阴冷的海风中凝固成黑曜石形状的剑身。
道格拉斯大陆的大骑士们都会尽量避免与劳伦斯在夜晚相斗,尤其是当天空失去星辰的夜晚,因为,他的佩剑的名字是——无光夜,以古赫拉语铭刻,由普通骑士钢剑重铸而成,作为劳伦斯身为剑士的生命象征,如磐岩般无法撼动的不败之名。
“里德,船交给你了,”这位临时船长剑锋下指,直视远方的航道。
大副闻言,立刻大吼道:“全员!准备!侧舷满膛!矩阵激活!”早已待发的水手们在船舱里奔走。
这座看似无人值守的船舰顿时活跃起来,炮口一一伸出,船壁上的符文在导魔槽的勾连下连成环环相扣的莫名法阵,倏然间撑起荧蓝色的护盾包裹整个船体,紧接着无形的护盾上也开始形成玄奥的符文,进而形成数个巨大的法阵,围绕着船身缓缓旋转。
此刻甲板空旷,所有人员在舱内待命,大副依旧把持着船舵维持当前航线。
劳伦斯静默得如一尊石像,丝毫不为这肃杀的气氛所动,平静得好似这命令并不是他下的一样。
舱门打开,一身华美法袍出现在甲板上,那是一位老者,拄着通体看上去像是木头的法杖。
高过老者头顶的尖端镶嵌着一颗绯红色的晶石,在护盾带来的光辉中折射着璀璨的流光。
“摩斯大师”,大副在紧张备战中也不忘躬身问候,连劳伦斯船长也回过头来点头示意,“大师,拜托了。”
老者没有回话,一头白发在兜帽下随风飘动,他抬头看天,原先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亮起微微金光,晶石也绽放出绯红光芒相应。
以老者为中心的甲板上迅速勾勒出金色的法阵,缓缓扩大,覆盖了小半的平面,光辉不如护盾耀眼,却远比护盾上的法阵来得神秘晦涩。
老者以古赫拉语轻声吟唱:“光明所至——黑暗无所遁形——”
特有的频率随着咒语与法阵共鸣,磅礴的纯净元素混合着巨量魔能以肉眼可见的洪流汇聚成金色的球体。
老者如同身处正午的大日之中,他勐地用法杖拄地,已经快近乎实质的光球炸开,浩荡的金光如潮水般涌向四周,在深夜的海面上横扫而过,覆盖目光所及的全部海域,直至被不可见的地平线吞没,整个世界沦为“光耀之地”。
此刻白昼降临,大片大片原先被夜晚遮蔽的海域显现出来,露出隐身在海面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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