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才》团伙

    李展的推测和张建生计划的确实没差多少,只不过张建生的目的并没有李展所想象的那么恶毒。他只是想找个能把这三个王八蛋过剩的精力吸引过去的目标,让自己稍微有点空闲放松一下快犯病的心脏罢了。
    李展,朱杨腾飞,齐功成。这三块臭货的组合在任课老师中有个响当当的名字“三人帮”。
    三人帮之所以享誉全校乃至整个县城的教育界,还是因为一个月前的一次“电视问政”。
    所谓的电视问政,即当地电视台请来本地教育界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做嘉宾,在现场直播的过程中接听学生和家长来电询问关于家庭、学校教育的问题并作出相应解答。民间有一种传言称该办法是市教育局的几位领导酒酣脑热一拍脑门想出来的,意在与中央近年操办的“网络问政”看齐;而另一种传言称因接近年底,市电视台台长,也是市教育局某领导的夫人,为了刷点收视率而合理利用家庭资源。
    群众普遍更愿意相信前者。因为市电视台这种东西,说实话收看的人实在是找不着几个。三十岁以下的人出门跟别人说自己看市电视台的节目纯属跌份。平日里市电视台的收视率就靠循环播放些买了版权或没买版权的过气电视剧勉强维持个半死不活的状态,这要是停了电视剧放个电视问政,九成九以上几率收视率不增反减。
    所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半死不活的市电视台找来还剩一口气的县电视台先做个小实验。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的,青县电视台被选为了实验对象,而嘉宾正是李展他们就读的青县六中的校长,郑乃志。
    郑乃志今年六十一。和发配闲职养老预备退休的刘传英不同,郑乃志早先就已经确定了退休时间,放完农历年假回来稍微交待一下工作,收拾收拾办公室,他就能回家领着退休金享受儿孙绕膝天伦之乐。
    郑老校长得知自己被选为代表参加电视问政的时候,心里虚得要死。
    传说大象快老死的时候会自己找个窝把自己埋了,拥有同样敏锐感知能力的郑乃志也提前一年预感到了自己十年校长生涯的结束,所以早早就开始了退位计划。起初他还装模作样每天在校内瞎转几圈表现一下对广大师生的留恋不舍和对自己一生奉献的无怨无悔,后来懒筋绷不住又坐回办公室喝茶看报。再后来他领悟了功成身退的终极奥义,维稳。
    换种说法就是混。
    郑乃志已经迎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的处事信条彻彻底底转化为维稳。
    俩学生打架,不问缘由每人一个处分;学生逃课上网被班主任打了闹到教育局,啥都不管先给个停职;省内推动教育改革,按兵不动专等别校总结经验然后派人酒桌偷学。一切求稳,一切为稳,不出事就是好事,出事压下去还是好事。
    维稳维了大半年,你让他回答教育问题,他怎么答?
    郑校长!孩子应该去上补习班吗?
    爱上不上
    。稳。
    郑校长!孩子作业负担重怎么办?
    爱写不写。稳。
    郑校长!我的孩子不听话怎么办?
    再生一个。稳。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郑乃志特地找了两个刚通过教师资格考试的年轻老师帮他整理了一份讲话稿,把最可能出现的几个诸如作业、补习班、上课不认真等毛病和应对方法列了上去,熟读并背诵。
    为做到万无一失,他召集各班班主任开了个短会,命令纠集一批家长进入问政环节。但考虑到绝大多数学生孝心满满,不愿让家长趟这趟混水,回家绝口不提此事;再更进一步地预料到了家长的懒惰,于是就安排了几个人冒充家长随时插空打电话进来体现一下群众问政的积极性。
    他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学校内潜伏的几个破坏分子。
    问政当日,郑乃志把所剩无几的头发全部捋到头顶,打了二斤发胶使头发完全坚挺在头顶上掉不下来,形成一顶王冠;身上穿着电视台帮忙准备的大了一圈的灰色西装,两个肩头垮了半截,西装领子摸着下巴。
    郑乃志端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名牌,三门摄像机的大炮筒子对准了他的脑袋,让他有了一种区别于平时开会发言的紧迫感。
    第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个女的。她问了一些关于监督孩子写作业的问题。郑乃志成竹在胸,依照早就背好的答案说了一通,多陪伴多支持你就是孩子最坚实的后盾。对面很满意地挂了电话。
    第二个也是个女的,提问如何防止孩子上网打游戏。这个问题郑乃志并没怎么关注,不过还是诌了一通,多交流多关心,多看有用的书,给电脑设个密码。对面明显没听够,不过时间到了,导播示意掐了电话。
    第三个电话一听就是个小孩打来的,虽然已经变声,但还未完全脱离儿童那种带着奶气的略尖的嗓音。
    “校长,为什么别的学校国庆节都放七天假,我们才放五天啊?”
    郑乃志一听就知道要坏事。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事,因为这事就是他一手安排的。只不过前几年国家刚下了规定,不准克扣学生假期。虽然规定是这么规定,但运行到下面变成什么情况大家伙心里基本都清楚,该克就克该扣就扣,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大肆宣扬监督机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个月国庆放假,郑乃志脑子一热抠出七天中的前两天搞了个摸底考试。学生对克扣假期本身就强烈反对,更何况还是拿假期来考试。但郑乃志还是压下民怨强行举行了摸底考试。
    本来以为一个多月过去这事应该被大家忘记了,没想到现在的小孩这么记仇,还当着直播说了出来。郑乃志心里纵有一万个理由,但毕竟耽误祖国的花朵放假玩就是违反国家规定。要枪毙的人,子弹不会在乎他到底是杀人还是放火。
    “嗯,这个问题……这个……呃……”
    郑乃志老奸巨
    猾。
    “我们并没有占用学生的假期,不过有些热爱学习的同学向学校提出申请,要求假期期间也能到学校来学习,所以我们特别为这些同学抽出两天开放了校门。并没有占用假期。”
    电视机前有一部分人松了口气,有一部分人摔了遥控器。
    “好,下一个问题。”距离时间限制还有两分钟,导播心领神会地掐了电话。
    “校长,为什么学校有操场却不让学生上体育课呢?”
    又是个小死孩。
    “呃,这个问题,呃……”
    郑乃志二度陷入沉思。
    “最近天气有些转冷,是流行性感冒的高发时段,我们担心学生的健康问题,所以暂停了体育课。”
    郑乃成把“不让学生上体育课”曲解成“最近不让学生上体育课”,把杀人的罪过减轻到砍人一只手的罪过。
    “但是……”
    “好的,下一问题。”
    之后郑乃成又遭遇了“某班主任体罚学生你管不管”、“新教学楼老盖不起来是不是有人吃回扣”、“某某老师私自开设补习班校长是不是也该罚款”等问题,这些问题像一根根棒槌不断敲打着郑乃成的秃头,把郑乃成打得晕头转向。
    郑乃成回到学校沉寂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想起来要处理这帮打电话的狗东西。郑乃成实在拉不下这张老脸回电视台要来电记录,不过仔细想来,一般家长来电都会称呼他为“嘉宾”或者“郑老师”,而瞎逼提问的都是小孩,问的都是本校的问题,又称呼郑乃成是“校长”,那肯定是本校的学生没跑了。
    各班班主任立刻对本班喜欢捣蛋的学生展开盘查,一天不到就把打过电话的学生抓了个七七八八。归案的犯人大多撑不过审讯,立刻招供。老师们发现,所有供词全部指向三个幕后主使:
    李展,齐功成,朱杨腾飞。
    老师们翻阅档案,发现了三人难以计数的罪行。仅本学期,他们就先后犯下了火烧柳树毛、鞭炮炸茅坑、卫生纸堵水管等重罪,虽然每一次都被正义卫士张建生以精准狠辣的雷霆手段迅速破案并严肃惩治,但三人屡教不改,直到这一次竟惊动了市领导亲自下来问话。
    更令众位老师惊异的是,这次电视问政事件,三块臭货自己一个电话都没打,完全是通过鼓动、挑拨、怂恿其他潜在犯罪分子达成犯罪目的,如果其他被抓的人稍稍细心一点,这三个人完全能够平安无事逍遥法外。
    张建生去教育局开了个会,回来面不改色地罚三人每人一万字的检讨书。三人写了一个星期才写完上交。交完的第三天又犯了事。自此“三人帮”的名头在全校乃至全县传开,风头无两。
    “哟,怎么都在这呢?”
    一声娇呼打断了张建生痛苦的回忆。
    五人一齐回头,见丁宝成他妈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休闲服,正倚靠着门框跟大伙打招呼。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