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才》算账

    张建生已经有点想回家了。今天这课算是彻底讲不成了。虽然他本身也没多想讲。
    他本来只想在被老婆赶出家门这段时间没事找事亲眼看看青县首屈一指的豪门丁家的大院子,过年回老家好跟穷亲戚们吹吹逼。意外之喜的是今天亲眼目睹这些豪门家事已经足够他说上十来场饭局的了。
    张建生身为成年人的稳重让他不要再深入掺合到别人大家族的内务里去,但心底保有的一丝丝好奇还是支持他留下来看看这家人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终于稳重战胜了好奇。张建生看了眼墙上的万年历,十点三分。
    他站起来向丁老太告辞。
    “不行!”丁老太一拍大腿叫了起来,把几个人吓了一跳,“今天必须要留张老师吃个饭!会玲呐!会玲呢!会玲啊!”
    “来了来了!”瘦女人一边用衣角擦手一边用肩膀顶开门蹭进屋里来,“啥事啊,妈?”
    谁知丁老太一翻白眼,喊道:“谁叫你了,俺叫俺闺女来!”
    瘦女人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丁会玲一脚把门踹开闯了进来。
    “干嘛呀妈,我跟唐英收拾东西呢。”丁会玲用干干净净的手使劲拍打着干干净净的衣服,仿佛能拍出灰来。
    “会玲啊,张老师好不容易到家来,咱们得管他吃个饭啊!”丁老太一伸手拉住张建生的袖子防止他逃跑。张建生几次挣脱未果,丁老太的手像紧箍咒一样越箍越紧,他眼见自己挣脱不了只能放弃,于是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思想把李展他们送出去。
    “那好,先让其他几个同学回家吧。”
    “不行!”丁老太闲着的手又箍住了齐功成的手腕,“这些好孩子都得留下一起!”
    丁会玲看到这一幕翻了个白眼儿,振声道:“妈!哪儿还有东西做饭了!你怎么进的医院你自己不清楚吗?”
    丁老太慌忙低下头给女儿连连赔不是:“是是是,我都给忘了,年纪大了记性差了没脑子了都给忘了那快让唐英去买菜啊。”
    丁会玲跟自己老娘也毫不客气,“你自己看看表,十点多了,买回来做完了不得十二点了?吃完饭不得一点了?你一点要干嘛自己都忘了?”
    “那……那咱们一块出去吃吧?”
    “你老年痴呆了?你亲儿子死了你还下饭馆吃饭喝酒?神经病嘛?要脸不要了?”
    “那……那咋办嘛!”
    丁老太终于松开了手,捂脸痛哭起来。
    “你们家里事情挺多的,那我们不打扰了吧。”张建生向李展几人连连招手表示快走。
    “呜呜呜呜呜呜呜!”丁老太的声音瞬间盖过了张建生的声音。
    “我们先走了。”
    “哇哇哇哇哇哇哇!”
    张建生看出来这是丁老太耍小心眼儿不让自己走,明白了这老太太不光没有老糊涂,反倒是精明得很。但他实在是不明白这老太太把他们留下到底是想干什么。况且听话听音,他从丁会玲刚才的话里知道了这家人下午一点好像还有什么事
    情要去做。
    这要是放在他自己身上,他巴不得把家里的客人全都赶走好自己静下心来做事,但这丁老太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顾别人再三推辞,硬是要管这么多人的饭呢?
    “别嚎啦!”丁会玲看上去非常不耐烦。
    “呜呜呜”
    “别嚎啦!!”丁会玲声音提高八度。
    丁老太终于收声,像被踩了一脚的猫一般缩成一团,只敢用手指缝里漏出来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女儿。
    “烦死人了!”丁会玲一脚踢在门上,把几人吓得一哆嗦。
    “唐英!唐英过来!”丁会玲唤狗一样唤弟媳妇。
    不一会唐英又拍着衣服进门来,赔笑道:“啥事啊大姐?”
    “出去,把灰尘都带进宝成的屋子里来了。”
    “哦哦,实在不好意思,”唐英只好退了两步站在门口台阶上说话,“怎么了大姐?”
    丁会玲见唐英对自己言听计从,不禁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你,马上开着我的车去东边的盛丰楼,叫王老板找孙师傅炒四个菜,这四个菜里边必须有宝成爱吃的干炸鸡块和红烧排骨,再要一个老太太最爱喝的松肉菠菜豆腐汤,让他再看着送咱们几个小凉菜。哦对,要六盘水饺,两盘猪肉白菜馅的,两盘羊肉萝卜馅的,再来两盘鸡蛋韭菜馅的。你就在盛丰楼等他们做好,然后一起取回来。让他们手脚麻利点,十点半之前必须做好。”
    丁会玲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停下来喘口气休息,一歪头看见了张建生。
    “张老师你还想吃点什么都可以点,让他们一并做了。”
    张建生摇头晃脑加摆手,连声说“不了不了”。
    丁会玲做了一个算你识相的表情,一指大门命令唐英:“还不快去?!”
    唐英得了命令撒丫子就跑,没几秒钟门外汽车发动声起,然后渐行渐远了。
    屋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气氛非常压抑,不过如果此时有人想起这院子里的住户刚死了一位,这种压抑就会变成恐怖。
    没多会,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份压抑。
    丁会玲推门出去接起手机,只听了三两句话,又进入了暴怒模式。
    “姓王的真是这么说的?能上天了他!你叫他来听电话!”
    过了一会,估计电话那头换了人,丁会玲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王老板,我们平时也没少照顾你的生意,大家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怎么你这次不愿意跟我们做买卖了?”
    “你想想,我们什么时候欠过你的账不给了?哪次不是你一说话我们就派人去跟你清账?”
    “现在我们忙得很,没那工夫!”
    “多少算多?欠多少……三万五?是这数吗……嗯,也半年多了,差不多对。”
    “那不行,你过年我们就不过年了?你有难处我们就没难处了?这次先给我们记在账上,大家以后有的是机会做买卖。”
    丁会玲的语速逐渐加快,却一直奇迹般地保持着较低的音量。
    姓王的,别给脸不要脸,我们家再怎么样不至于欠你的饭钱不给,懂吗?”
    “别扯没用的,王金盛我告诉你,今天这饭你不做也得做,想先清账门也没有。唐英在那儿是吧?让她接电话。”
    唐英一接起电话,丁会玲的怒火顿时有了宣泄口。
    “唐英!你怎么搞的?怎么让他提起欠账的事了?”
    “我有钱也不给他!让他死吧!你就问一句,今天的饭他给不给做,不给就走,这辈子都不去他家再吃一回!”
    “再往东走有家贤客来,他们家孙老板跟我是多年的老交情,你去找他,菜的花样不变,让他赶紧做。”丁会玲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如果姓孙的也提算账的事,你扭头就走,以后也不要去他家的饭店吃饭了。”
    丁会玲扣了电话,气的直拍墙。
    “他妈的,墙倒众人推,一个个全是势力眼。我们再穷再破落,至于欠他们几个饭钱?真是穿破裤衩子学驴打滚,穷疯了!”
    丁会玲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她的心里也没底。
    丁会真一死,丁氏集团大乱,各宗族亲戚或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或处心积虑明哲保身,或趁火打劫搜刮财产,搞得所有工厂全部停工,短短几天损失就达到近亿元。
    丁会玲毕竟只是个初中文凭都没混上的农村妇女,借弟弟的光才混上个总经理来当。平日里她只顾作威作福做老佛爷,如今弟弟死了,她一没有管理手段二没有经营知识三没有道上人脉,只能眼睁睁看着手下人闹,静悄悄等着公司破产。
    本来丁会玲并不怕公司破产。这些年她明里暗里捞到的钱实在不少,恐怕下辈子都花不完。原来她的计划是等操办完弟弟的后事就带上存款搬到邻市去住。不过前几天银行的人找到了她门上,跟她说了一堆金融行业的术语,最后总结了一句话:
    “丁会真欠银行的钱,里面也有她丁会玲的一份。”
    当时丁会玲的汗毛就炸起来了。丁会真究竟欠了银行几个钱她并不知道,但她听弟弟说过,如果要还钱,把丁家这些个房子车子金银珠宝加上老婆孩子凑合凑合全卖了,估计能补上欠款的零头。
    这么大的款额,她丁会玲占其中多少?一成一还是九成九?还上以后还能剩几个钱?还不上会不会蹲大牢?
    她正烦恼着,又有电话打了进来,一看来电显示还是唐英。丁会玲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怎么?孙近忠也不当人了?”
    电话那头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操!操!他妈的!”丁会玲已经陷入了癫狂,“西边武城大盘鸡,北边祥和饭店跟龙腾美食园,南边新家园饭庄,都是我们常去的饭店,挨家去问!我就不信全世界都不愿意做咱们老丁家的买卖!记住!十二点之前必须把饭送到家来!”
    屋外丁会玲急得直跳脚,屋里丁老太和丁宝成的脸上阴晴不定。
    张建生,李展等人虽然一心想走,这一刻却也不敢说出口,只好正襟危坐,等待一顿难以入口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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