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亭赋》第216章

    司马羡做了一个恶梦，梦见王元昱手拿刀斧，砍了他的脑袋。
    醒来时，久久不能平静，他很明白自己与王元昱之间只能活一个，这八年来，不管他如何打击，还是未能阻止他的崛起，单单“北伐”二字，就己经让他名声再起了，他是多么的希望他不能走下战场，为此，他常在佛主面前祈祷，让他们保佑司马王朝，奈何，他总是能在战场上得胜归来。
    他的每一次得胜都让他胆颤惊心，难道上天注定，司马要亡于王家？
    司马羡再无睡意，披了件外袍便走出寝室，新月如钩，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声气。
    “陛下。”
    李达走了过来，他己经从长沙回来两年了，司马羡让他统一宫中六卫，他的确害怕了，而自己的儿子又是如此的不争气，不堪大用。
    “你来得正好，陪朕走走。”
    二人走在回廊上。
    “陛下是在担心王元昱吗？”
    司马羡并不否认。
    “陛下宽心，王元昱不敢发难建康，他一出兵，数年来的功勋也就毁于一旦了。”
    司马羡摇摇头，“朕倒是希望他能发难建康，趁他现在羽翼还未完全丰满。”
    李达怔了怔，但很快明白了。
    “若他真的全全收复失地，这座庙堂肯定是容不了他了。”
    “不是还有虞公，与祖尚吗？”
    司马羡道，“有他们难道就能抵得过王元昱的大军吗？他连胡人都能赶走，何况一个流民帅，便是现在虞家也掌握了一部分兵权，他的那些将士也不见得是王元昱的对手。”
    李达想了想，“陛下放心，臣会拼死护着陛下。”
    司马羡很是欣慰，“朕最相信你，但现在留给朕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正说着话，内侍总管急匆匆的走了过来，“陛下，前线有急报。”
    曾经打败冉氏政权的慕容氏建立了他自己的前燕政权，北方胡人有诸多政权建立，他们之间也互相攻击，这对于江左司马王朝是有利的，在王元昱收复洛阳，平静了两年之后，这位曾与司马王朝相安无事的前燕政权突然发动了进攻洛阳的战争，他们突袭河南，攻占了诸多郡县，对洛阳虎视眈眈。
    王元昱也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战报，张萧义愤填膺，“这慕容明明与大将军有协议，十年内不可相互攻击，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变了卦。”
    王元昱道，“这两年，慕容氏发展迅速，陆续收复了好几支胡人武装，且朝堂稳定，慕容部作战英勇，他的几个儿子也是当世名将，年前与前秦交战，大败前秦，士气正盛，此番于他们而言是进攻的最好时机。”
    张萧道，“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实力。”
    “对。”童生道，“都是胡人，反正都有一战，打谁不是打。”
    张萧笑了，王元昱也笑了。
    “不，这次，我们不打。”
    张萧一怔，“大将军的意思是？”
    “司马羡不会让我们出战。”
    *
    “绝不能让王元昱出战。”虞公力谏司马羡。
    司马羡不动声色，“大将军乃常胜将军，为何不让他出战？”
    虞公道，“陛下难道就真的不担心他们王家吗？”
    司马羡皱起了眉头，“这......”又叹气一声，“可是不让他出战，又该让谁去？”
    虞公上前一揖，“小儿不才，愿替陛下分忧。”
    各人都有各人的打算，司马羡自然不想王元昱再立战功，虞公也想让自家人能更进一层，自虞公成了丞相，深知兵权的重要性，他也学着王伦当初之路，自己在朝堂为官，但族里的弟子必须外任，说明白点，要掌握一地兵权，因为仅仅是掌握皇宫一卫是远远不够的，数年来，虞家不惜财力物力，在颖川经营，培训自己的地方武力，将自己儿子虞希派往沿江一带，终于有了一定的成绩，现在他们需要的就是机会，一举成名的机会。
    即然有人要与王元昱分廷相抗，司马羡当然同意，于是司马羡下令，封虞希为征讨将军，不日过江与前燕一战。
    一时间，虞家的风头又盖过了王元昱，纷纷称赞虞公高节，虞希英勇，街头巷尾纷纷相传，把虞希如何请求出兵在陛下面前的慷慨陈词，描说得绘声绘色。
    静姝正在街上购买一些路上物资，听了这些传言，皱起了眉头。
    向春抱着一包吃食，“娘子，那位虞家郎君，奴见过，不觉得他有带兵打仗的本事，为何陛下会让他去？派大将军去不好吗？”
    “这朝堂之事，谁又能说得清了。”
    向春自然不懂，“可是明明打不过，还要去，岂不白白牺牲诸多将士？”向春也懒得去着摸，“反正也不管咱们的事，娘子，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何时上路？”
    “明日吧。”静姝道，“我要先去见一个人。”静姝吩咐向春去客栈等侯，她去去就回。
    静姝去了李达的府邸，她本不想来的，办完阿姐交待的事，她就该离开建康，不过，发现了身后有王元昱的人，想不到，她仅仅去了一趟江统家就被跟上了，花了一些力气，摆脱了他们，到底是八年未回来了，向春想去祭奠家人，于是她们又多留了几日。
    静姝并没有直接叫门，而是在李府外等了很久，才见李达回来。
    “李大哥。”
    静姝出现在他面前，李达又惊又喜。
    静姝不愿入府，李达带她去了一间茶肆。
    八年未见，一时间二人相对无言。
    待李达正要开口时，静姝抢先说道，“我很好。”
    李达噗嗤一声便笑了，静姝也笑了，“听闻李大哥己经娶妻生子了。”
    李达点点头，“儿子己经两岁了。”
    静姝笑道，“李大哥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那么你呢？”李达问。
    静姝笑着摇了摇头，李达叹道，“终归是要嫁人的。”他把她当成妹妹看待，自然关心，静姝也很感动，“这次回来，是祭奠父亲。”
    “还要走？”
    “是。”静姝道，“不过，听说慕容攻占了河南，朝堂真的要派虞希前去？”
    李达很是诧异，他以为，静姝离开王元昱，离开建康，是想远离这些事非，却未料到，她对现在的局势还如此关心。
    “......是......但你......”
    “不知李达是否可以说服陛下改变主意？”
    “为何。”李达惊问。
    静姝垂了垂眸，“我知道陛下怎么想的，他是害怕王元昱再得军功。”
    “的确如此。”李达道，“王元昱己不是八年前的王元昱了。”
    静姝道，“可不管他怎么得势，王家也不会回到以前的王家。”
    李达不解。
    静姝道，“当年王家弟子死伤殆尽，留下的要么是幼子，要么是毫无建树之人，虽然王元昱那几位子侄现己成年，但也难担起大任，王家想再立士族之首不太可能。”
    李达道，“陛下是担心王元昱的不臣之心。”
    静姝再次摇摇头，“他不会。”
    李达惊讶，“你怎知？”
    “他一心只在北伐之上。”
    李达听言沉默不语。
    静姝看着他，“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一切都是我的推测，不过......大敌当前，何故还要相互争斗？”
    李达轻轻一笑，“静姝，当初你离开，也是因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吧，你以为陛下不对付王元昱，王元昱就会放过陛下吗？别忘了王家弟子之所以死伤殆尽，是什么原因？”
    静姝一怔，半响长叹一声。
    “静姝。”李达道，“这八年来，王元昱积展军功，便是为了对付陛下，有些事，有些人其实没那么伟大，什么朝廷，什么社稷，都可以拿来当着私心的理由，也许，他北伐之心不假，可是报当年之仇也是真。”
    “哈哈......本将军与李大人真是有缘了，喝个茶都也遇到......”
    楼道口突然传来一阵笑声，李达与静姝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