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于风声》第39章


“那肯定是因为教练太傻了,”池逍漫不经心道,“是吧,莫达。”
莫达挤出一丝笑,低头抠着手指,什么也没说。
“喂!”池逍突然伸出手去拍了拍莫达肩膀,“你怎么能比我还泄气啊!”
莫达拉开池逍的手,苦笑道:“反正我是队里最弱的,最应该泄气的肯定是我才对。战队,唉,战队光环,离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是。”
这话太真了,他的心里话。池逍不知说什么,他想反驳,想安慰好友,可是……无力,总之是无力。
“你们这些小孩成天都在想什么?”陆焜觉得好笑,“这是比赛泄气吗?”他又对莫达说:“你是Sight的选手,你们都是,离了你们,Sight才是什么都不是。”
莫达点点头,看起来有点儿敷衍,没听到心里去。
陆焜叹气。这还真是一模一样的青少年烦恼,游离在自我否定的边缘。他突然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事儿,跟他们一般大的时候,那会儿职业圈才刚起步,大家捋着联赛等级一路打上去,打败别人就往前走,被打败就从头再来——应该说是被打败,哭着爬起来之后,再从头再来。
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这些小孩虽然挺幼稚,但没一个糊涂的,有时候就是缺了个人给他们提个醒,把他们从困扰迷潭里拉出来。
“不用着急,已经很好了。”陆焜说。
池逍点着头,装着意味深长,晃晃莫达:“嗯,已经很好啦。”
莫达鼻子一酸,眼眶有点儿红,他吸了吸鼻子:“突然这么煽情……”
“哎呀,父爱如山嘛,”池逍指指自己,“来来来,爸比的怀抱给你。”
“……”
白天训练里遇到的挫折留到夜晚去解决,积压的情绪化作前行的动力,这些少年真的是一边哭着一边大跑向前,陆焜这样想着,上次他抓到池逍半夜加班,这次又是莫达,果然青少年就不需要睡觉的。想到这里,陆焜看了眼表,催促他们快点去睡,明天还要早起。
“还要晨练——”池逍拉着长音抱怨道。
“早睡早起身体好,睡觉长个儿的,”陆焜打量他一眼,“你是对自己的身高很满意吗?”
池逍:“……”
不,他不满意,他当然不满意,虽然这个一米七多嘛,也不算矮了,不过……
“你多高啊?”池逍问。
“一八六。”
“才一八六而已嘛!”池逍故意不屑道,“又不是姚明,介绍什么长个儿经验。”
“对啊,也就比你高个十几公分。”
池逍:“……”
“哪里有十几公分那么多啊!”池逍恼羞成怒,“就高那么一点点而已!好吧!”说着他伸手比了个一丝丝的距离。
陆焜笑看他垂死挣扎。
莫达对长个儿秘诀很感兴趣,他问:“多睡觉真能长个儿吗?好想到一米八啊,就差一厘米了。”
池逍:“……”
“该睡觉的时候睡觉才能长个,光多睡觉不行,”陆焜说,“熬夜打游戏特别不利于长个儿,我就不熬夜打游戏。”
池逍嗤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对啊,你熬夜都是干别的。”
“嗯,干别的。”陆焜笑着看他。
池逍一愣,心里全是WTF,我刚刚说了什么。
熬夜,干别的,夜,干……啊啊啊啊!成吨的马赛克燃料灌进黄色思维的火箭,点火起飞,卧了个大槽,前方敌军来袭,我方快快躺平吧!哦漏!炸了炸了,我方被炸飞啦!混着马赛克一起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卧槽!太阳,黄色的,日,日是太阳,日是日他妈,日他妈你好我是草他妈,草!草草草草!!日和草,太阳底下,羊在吃草!为什么有羊啊,抬羊不不不,太禽兽了,住手住手。啊!敌方又开始进攻,我方!!我方要失守了!快来导弹,反攻吧池爸爸,啊啊啊等等!这是什么,说好的导弹呢?肮脏的!巴比伦塔?!
莫达已经听话离开,陆焜站在门口,手指搭在开关上,催促他道:“快走吧,我要关灯了。”
敌方他妈的要关灯了!我方怎么办!我方请求支援!不不不不,不是马赛克也不是巴比伦塔!!我方……我方阵亡。
池逍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红着脸跑了出去,他那飞奔向前的背影,陆焜怎么看怎么奇怪。
现在的青少年,果然,不睡觉也是精力旺盛的。
第48章 
池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没什么睡觉的想法,他跟打了针多巴胺似的,精神没处消解。昨天晚上,陆焜说下周五跟Cna打练习赛,可昨天是周日,现在早过了零点到周一了,所以说是下周,其实根本就是这周才对。
外面,路灯把脸埋进树冠里,夜风携着树的枝叶和影子一起摇晃,池逍独住的小卧室窗帘没有拉紧,树枝招摇的影子从缝隙里溜进来,落在墙上的CW剑客海报上,叶子的影子轻搔着卡通剑客形象的脸颊,轻微地,平缓地,阴影抚在剑客的眼睛上。
陈嘉禾。
旧友的名字又从他脑中钻出,时刻提醒着他那些他曾经以为会永远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事。这名字像是铅块镣锁,沉沉拉住他浮躁的心绪,一起坠到满是记忆碎片的深海去。
沙尘暴。
啧,这名字真难听。
他翻了个身,弓着身子裹在空调被里,假装自己是只胃痛的毛毛虫。
但是他没有,没有胃痛之类的。
只是弓起身子来总让人觉得心安——像是虾子一样,它们让热度掰折了腰,在平底锅里冒出肉的香气,于是呢,安心地死去吗?似乎也不是,总之他蜷缩着埋进被子里,希望能够快点入睡,快点摆脱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妈的……”他双目紧闭,埋在被子里小声嘟囔,“陈嘉禾傻逼。”
周一到周五,一转眼便过去,大概是忘我地去做一件事,时间就会变成卷式窗帘拉盒里的绳子,疯狂滚动,从上面滚到下面,在滑轮上轮流擦过,总之窗帘降下又会升起,白天结束又是黑夜,唰——唰——唰——我依旧站立于此。
我是谁?
剑光刺亮了池逍的眼睛,对面熟悉的角色映在他的瞳孔中,尔后变灰的屏幕上亮起一行血红的字:Cna沙尘暴击杀隐隐于风声。
队友喊他:“愣着干什么,赶紧复活啊!”
他机械地敲打了几下键盘,等待复活时间。
不想输,可依旧输过很多场比赛,这是肯定的,如果不想输就可以赢的话,那这个世上就压根没有输赢之分了。没人真心想输的,可他也是真心觉得他不可能打赢陈嘉禾,什么战绩五五分,他唯一赢了陈嘉禾的就三场比赛,那三支录像他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每一个细节至今想想都历历在目。
根本不可能的。池逍自嘲笑笑,跟着队友跑上前去。
他似乎做什么都比陈嘉禾晚一步,任何事都是如此。去新区啊,打新地图啊,先升到满级啊,诸如此类,这样一看又好像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平凡少年短暂的人生本就是由无数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堆砌成的。
所以他的确很在乎,这之间应该存在因果关系,毕竟那场让他丢掉剑拼命也要取胜的比赛源于跟陈嘉禾的一个赌注。
幼稚的赌注,说是跟陈嘉禾赌,实际上应该说是他跟自己的赌注才对——他赌上了隐隐于风声。
那天陈嘉禾问,你跟自己较劲做什么。
池逍没说话。
后来陈嘉禾又说,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池逍低头不语,停了脚步。
身边人来人往,陈嘉禾头也不回,进去安检,拦在外面送站的人那么多,池逍只觉得里面就自己一个傻逼。也是那天他才知道这破站居然有十四个出口,他跟着人群迷迷瞪瞪地往外走,陌生的南郊满眼尽是施工工地,他错过了主站口,瞧不见辆出租车的影子。池逍捏在手里的票跟陈嘉禾走的那辆车同列次,他把这张小卡片折成飞机,从工地虚掩着的门口扔进去,轻飘飘落进积了夜雨的低洼里。
他转身凑活着找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回头细看才知是里面那破楼的拆除爆破声,一会儿来了几个人把围在外面光鲜亮丽的建筑成品展望图给撤了,换上去另一个项目的名字,不远处还没来得及拆的残破楼房外墙上,旧红的条幅徐徐飘着,上面写了什么“烂尾豆腐渣”,还写了什么“公道”。
真好,他这么想,不要了的东西就该早做处理。
何为公道,他这么想,要是也能把他一起拆了就好了。
杀了我吧隐隐于风声,是我将你抛弃。
您可真是傻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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