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兽儿文集》现实短篇·相救还是相杀

    在北方一座不小的寺院里，几位游客正倚栏给人工湖中的锦鲤投喂鱼食。也不知鱼儿是怎样互通消息的，它们排着长队浩浩荡荡从不同方向鱼贯而来，逐渐形成一个颇为壮观的场面。露出背脊、头部、尾巴的鱼儿密密麻麻一大片，想必会引起密集恐惧症患者强烈的不适。这其中，以红色为主基调，其间点缀着黑白色、金银色以及像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各类混色鱼种。愈往中心去，鱼的个头愈大，其中不乏二十来斤的大块头，这一类的当以食用鲤鱼居多，虽然颜色极为普通，但气场却十分强大。每当一把鱼食撒向水面，都会引起强烈躁动，摩肩接踵，你争我夺，“噼噼啪啪”激出无尽水花，场面好不热闹。
    “快看，湖心岛。”
    游客们的视线被十步开外一位艳装女子的喊声吸引过去，又顺其手指的方向移向一个不大的湖心岛。
    岸边一只鸟正用喙叼住水中鸟儿的头部颈部羽毛往上拽，并紧紧抓住裸露的树根小心不使自己落水，而水中的鸟儿也在奋力拍打翅膀，试图脱离水面爬上岸去，但是看来这种尝试是徒劳的，因为那完全湿透的羽毛无异于套在身上的枷锁，一个十足的“落汤鸟”无疑了。
    “亲爱的，它们一定是对爱情鸟，瞧它们可怜又感人的样子，我恨不得弄条小船把他们救上来呢，亲爱的，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实在不忍心再这样看下去了。”艳装女子在岁数显然比她大的多的男伴身上蹭着，摩挲着，说话的声音有些发嗲。
    “可是亲爱的，看个头它们并不像一对情侣，一只大一只小，大小悬殊，要不然……是母子相救？”
    “自然界的事情总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大小不一就做不得情侣？那……就比如雌雄螳螂吧……”
    “呵呵！只是，雄螳螂真可怜，为了片刻的欢愉通常……通常会把小命都搭上呢。”
    “你……哼！”艳装女子不知怎得生起气来，身子一扭，不说话了。
    此时，游客中一位膀阔腰圆身量高戴墨镜的男子说道：“嘿嘿！嗯哎，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说完，鼻子还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捎带讥诮的神情。这是那种知晓内幕又确信别人信口雌黄者常有的反应。接下来，便发表了一通在他看来很值得赞许的妙论，声音偏大，有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其他人再无心喂鱼，兴趣点开始转到鸟、墨镜男及艳装女子的身上，……鱼儿们见无食可吃，也就不再留恋，纷纷结伴四散开去，到别处寻找机会了。
    “很明显，落水的是一只斑鸠，身形羽色无一不像，嗯……可以说一点不差；岸边的是一只伯劳鸟，诸位可以仔细看看，它的喙有点弯曲，像鹰钩，是一种食肉鸟，它生性凶猛、残忍，专门捕食鼠类和小型鸟类，它们通常将猎物穿在尖利的树枝上，一点点叼食，慢慢享用。……它们有个响亮的绰号，叫做……屠夫鸟！”言毕，墨镜男朝艳装女子的方向转了一下身，微微扬起头，扶了扶镜腿，静待周围人的反应。
    也许是落水时间太久，墨镜男所说“斑鸠”的脑袋无力耷拉着，翅膀也不大动了，只偶尔抖颤一下，看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伯劳”好像还不愿离开，还依旧跳来跳去，只是“斑鸠”离开岸边已有足够的距离，即使“伯劳”再伸长脖子也是够不到了。
    “那么看来，这两只鸟之间不是相救而是相杀的关系喽？”游客中有位银发老者说道。
    “毋庸置疑，赤裸裸地相杀，是捕猎者与被捕猎者间的关系。再无第二种可能。”墨镜男不无肯定的回答。
    “那边走来一位僧侣师傅，我们问问他吧！”游客中有人如是说。墨镜男接连嗽着喉咙，声音很大，明显包含一种不满情绪。因为在他看来，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还要质疑，还要让第三者确认，纯属多余。
    “师傅啊！请您过来，我们有事请教。”有人喊道。
    身着浅黄色麻布僧衣的寺内僧人见有人招呼，就快步走了过来。
    “师傅，您看。”
    “哎哟不好，这次没得救了！”寺内僧人用拳打在另一只手掌里，不无惋惜地说。
    “师傅，到底是怎么回事，请您给我们讲讲。”
    “它们是母子关系，母子相救，可为时晚矣！为时晚矣！可惜啊可惜！”
    墨镜男听到这里，猛地摘下墨镜，瞪大眼睛，挑高嗓音，说：“你……您说什么？明显不同的两种鸟，伯劳和斑鸠，哪来的母子！母子？呵！”
    寺内僧人不紧不慢，从容应道：“听着奇怪，其实也不难理解，湖心岛有棵树，树上有个鸟窝，一直以来都是伯劳鸟的家，今年孵的鸟中出了个异类，个头大，一出生就占尽先机，把其他雏鸟、鸟蛋一股脑地挤出了窝，最后你猜怎么着，仅剩它，吃独食啦！”
    墨镜男一拍脑门，说：“噢噢！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鸠占鹊巢”寺内僧人笑接口道，“后来斑鸠长大，到了该练习飞翔的日子，可横竖不得法，动辄掉下枝来，上次掉进水里，幸亏发现的及时，帮着救了起来，这一次看情形，铁定是在劫难逃了！”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们都开始活跃起来，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
    “如此说来，落水的斑鸠倒是罪有应得了。”
    “就是，害了那么多幼小的生命，真是十足的胎里坏。”
    “伯劳倒是有爱，把爱都献给了养子，养子遇难还始终不离不弃。”
    “不过，伯劳确是有点傻，亲生子女被害，还傻傻地蒙在鼓里，倒费心费力把别人的孩子养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