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兽儿文集》现实短篇·防不胜防

    装修无疑是件苦差事，费力不说还要操心上火，须得有孙悟空战胜一切妖魔鬼怪的勇气和本领才行。……首先大包就不是一个好主意，各种材料林林总总，难保不夹杂一些劣质的、环保不达标的东西进来，要是亲力亲为，到装修材料市场去选择去採买，管保会头大腰疼腿发胀，脚底还可能磨出泡来。
    钱唐新近买了一所房子。此刻他正仰卧在沙发上大伤脑筋，思考有关装修的事宜，想着怎样把设计方案逐一细化，好达到可以实际操作的程度。
    说实话，钱唐骨子里不是很相信搞装修的那班人，鱼龙混杂，满是陷阱，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坑里，且防不胜防，与他们打交道非得长着仨心眼才成。不过，他想，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的人，有良心的装修者现实中也不在少数，只是他钱唐无缘相见罢了。
    思前想后，钱唐还是决定自己买材料，自己当监工，每个行当找每个行当的专门人员来做，因为以他的经验，设若有谁大包大揽说自己啥都能干，那准保是扯淡，不要相信这样的鬼话，他不过是想趁机多捞点钱罢了，能干的自己对付着干，不能干的则以较少的价钱再分包给别人，最终会搞成一副烂摊子，到时局面将无法收拾，悔之晚矣。自己深度参与虽然辛苦点，可是局面却容易把控，这一辈子能装修几回？一两个月的辛苦劳神换来一二十年的舒适安心，值了。
    好在一溜十三遭下来，桩桩件件，他的辛苦没有白费，结果也令他满意。最后就差卫生间的瓷砖这一项，等贴好后就算大功告成了。
    按钱唐自己的设计方案，用三十公分见方的瓷砖铺贴，以白色为主，间或加些别的颜色来点缀，整体参照国际象棋棋盘格的布局，从墙壁到地板一气呵成。
    钱唐给瓷砖工详细说明了自己的意图，并强调说：“墙壁瓷砖的接缝与地面瓷砖的接缝要对齐，一定要对齐，也就是说接缝要一条线走下来，不知师傅你听明白了没有！”瓷砖工眨巴了几下眼睛，回答很干脆，说听明白了，表现得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于是钱唐就离开房子出门办事去了。
    过了两天，钱唐忙完手头的事情，匆匆吃了几口饭，信步来到新房，想看看瓷砖铺贴的实际效果。
    可是钱唐看到了什么？那一刻，他的内心就像汽油被引燃了似的腾地烧起来，烟火气直顶脑门。他铁青着脸，大声喊道：“师傅你过来，我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你重复一遍。”
    瓷砖工一头雾水，瞪大眼睛瞧着怒气冲冲的钱唐，用浓重的地方口音应道：“是按照您的要求贴的呀？您看这接缝，技术嘛还用说，这活都干了十年啦！”瓷砖工显出一脸的无辜。
    “我说的不是这些，你好好看看，墙壁和地板的接缝是一条线走下来的吗？”听到这里，瓷砖工方才彻悟，一拍脑门说：“哎呀呀！瞧我这脑瓜子，竟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忘掉了。”
    “你这接缝不但没对齐，还错开了十公分，十公分啊！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但凡稍微有点儿美学知识，也不会干出这种蠢事！”
    瓷砖工一听这话，觉得受到了侮辱，说别的都可以，说他笨却不行，这是他的底线，因为他不笨，只不过一时疏忽罢了，改过来不就得了嘛，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所以就有些不高兴，本来细长的脖子伸的更长了，活像一只螳螂，回说：“我们是乡下人，没受过啥教育，哪里懂得美学？我们没有那么高的文化哟！”
    “别乡下人乡下人的，乡下人聪明的有的是，墙壁的不动，地板的揭起来重贴，按我的要求去做！”说罢转身走了。
    第三天钱唐又来检查，发现都按要求改了过来，砖缝对的齐，看上去也很密实，就一时高兴，脸上露出了灿然的笑容，说道：“嗯！这才叫活嘛！早这么干谁会发火？”瓷砖工受到了肯定，搓着手微笑起来，只是这笑看上去不自然，也很勉强，而且他很快侧过脸去，怔怔地瞧着别处。
    在完工的日子，钱唐对瓷砖工说：“瓷砖这种活短时间还看不出好坏，时间久了才能反映出问题，所以工钱不能全部结清，要多少留一点儿。”瓷砖工一听这话，细长脖子上的青筋鼓胀起来，脸憋得通红，“那不行，没有这么一说，活干的怎么样，一目了然，我又没偷奸耍滑，……地面返工虽然责任在我，增加了不少工作量，这我也认了。再说，活干完就回老家了，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都等着钱用，离着千把里，难道还要为了一点钱再来找你？”钱唐听了这话也觉不无道理，就一时心软，把所有的工钱一次性结清了。
    装修结束小半年后，钱唐正式搬进了新房，可是入住时间不久，卫生间入门处的两块瓷砖出现了裂缝，钱唐第一时间想到了瓷砖质量问题，这就是反复权衡之后选择的大牌厂家？这让他很恼火，于是就直接到该商家的店面要说法，人家态度挺好，立即给了三块新的，并承诺若再出现问题他们依旧会跟踪服务，面对这样的好态度钱唐还能说什么呢！
    可是瓷砖拿回来容易，更换却是一件麻烦事，还要找人，还要买材料，水泥啦沙子啦，缺了哪样能行？要将凝固的瓷砖起下来而不伤及四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一想到这些他的头又大了，工作忙闲暇的时间又少，所以就逐渐耽搁了下来，日子久了，紧邻开裂瓷砖的位置又裂了两块。
    直到某一天，他看到一篇关于检查瓷砖铺贴质量的文章，其中介绍了几个小妙招，他赶紧如法炮制，不觉惊出一身汗来，……当他细心敲击地面瓷砖时，竟然多数都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这让他忽然想起有次吃水豆腐的经历，当吃到只剩最后一块的时候发现，雪白嫩滑的豆腐里赫然嵌着一只乌黑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