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气横秋》第365章 醇酒众生

    九星玉镯中。
    乔光的伤势并没有因为进入玉镯世界中而减轻。
    他躺倒在了这个世界里，极为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既有无助的落寞，也有见不到西西最后一面的惋惜。
    乔光在想，如果西西进入玉镯世界时看见自己的尸体会有什么感受。
    她一定很伤心吧。
    ……
    ……
    真灵世界中，西西忽然心神一震，感到莫名的心慌。
    王大娘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西西秀眉微蹙，不知怎的，突然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掉下来。
    这可把王大娘给吓坏了，急道：“西西，干嘛了？身体不舒服吗？”
    西西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不是，就是突然觉得好难过。”
    记得上一次这么难过，是乔光在桃花源试炼的时候，突然心脏就好像爆开了一样，事后得知乔光被十二级磁兽杀死了，但西西并不相信他会死。
    记得上上次突然这么难过的时候，是在十一客栈。
    当时乔光被观音客追杀出去，西西也很难过，也跟了出去。
    最后幸好救下了重伤的乔光。
    那这一次呢？
    西西这一次比前两次更加难过，就好像突然心死了一般，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哭。
    西西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凭借着心灵感应与直觉，她也进入了玉镯世界中。
    ……
    ……
    等西西看见乔光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乔光脸上还带有泪痕。
    西西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乔光的尸体。
    尸体很冷，也很僵硬，就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冰石。
    也许是九星玉镯中世界规则不全的原因，乔光死后并没有化作星光消散于世间，肉身保留了下来。
    否则西西连这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西西脑子一片空白，除了紧紧抱着乔光，她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李十一曾经说过，西西是有大气运的女子，正是因为遇到了她，乔光才能多次绝处逢生。
    当然，这也是因为乔光有大气运，所以才能遇上这么好的姑娘。
    这是乔光这一辈子最为骄傲的一件事情。
    乔光死了吗？
    死了。
    西西知道他死了，但不相信他不能活过来。
    就像当初，就像从前，每一次所有人都认为乔光死了，西西都坚信他会活着。
    同样相信这一点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人类，是天狼。
    冷承颜。
    西西突然将乔光抱得更紧了。
    若有旁人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相拥的二人，身体周遭有无数气息流转。
    气息越来越盛，越来越盛，直到最后化作一道飓风，一道足以席卷世间一切的龙卷风，而乔光二人，正处于龙卷风的中心。
    好一条气运风暴。
    天师本就是与这世间气运打交道的存在，只不过霍竹当初的福运祭坛是窃取气运，而天师的手段要高明点，不叫窃取，叫收集。
    差别就是，福运祭坛是霍竹为了个人所用，而天师收集气运，则是为了整座天下。
    天师，便是这个世界的卫道士。
    胡天师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为顶尖的几名天师之一，自然收集了不少气运。他死后，人们对这些气运在什么地方有过无数猜想，众说纷纭。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凡人得到了这一份气运便能成仙，可想而知这是一件多么珍贵的宝藏。
    人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却无疾而终。
    天师有一个忌讳，那便是不能将气运存储在人身上，因为那在世界规则看来，与窃取气运的盗贼无异，会遭到世界规则的反噬。
    所以胡天师是怎么死的呢？
    很多人以为他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死的，实际上也是这样，只不过他守护的方式与其他天师不一样而已。
    他算出了很多很多，看到了很多很多种未来的可能性，甚至超过这个世界本身。
    他知道这样做自己会死，会被世界规则反噬而死，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胡天师看得比这个世界要远，比自己的生命要远。
    他将气运寄存在了西西身上。
    整个世界的天道气运，全封印在当时那个还不懂事的小女孩身上，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一刻。
    事后，胡天师当然触犯了世界规则，遭到天谴而身死。
    而这份能拯救世界的气运，则被保留到了现在，再从西西身上涌出，形成巨大的漩涡，团团包裹住乔光的尸体。
    ……
    ……
    一片紫黑色的天地。
    一头全身紫黑的小狼渐渐睁开眼，如神智初开般，迷茫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个地方他来过。
    小狼用尽全力站了起来，光是这一个动作便让他十分疲惫，差点一个不站稳就倒了下去。
    他遥遥看了出去，忽然发现自己站的位置很高，不由
    得一愣。
    脚底下硬硬的，凹凸不平。
    小狼跺了跺脚，再往下一看，脸色完全苍白。
    这是一座尸山残骸。
    “你已经死了。”
    忽然间，身旁传来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小狼猛然转过头，那是一头浑身雪白的狼王，他在与自己平视。
    小狼呜咽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你还认为你选择的道是对的么？”
    雪白狼王的声音悠悠传来，饱含沧桑。
    天工闪烁了一下，小狼化作人形。
    正是乔光。
    乔光轻然道：“顺从本心而已。”
    “没错，你是在顺从本心，冷承颜那小家伙也是顺从本心。”
    狼王感慨道。
    “你能帮忙阻止冷承颜吗？”
    乔光听到狼王竟然称呼他为“小家伙”，激动道。
    “不能，因为我也已经死在了他手里。”
    狼王嘶吼了一声，似在倾吐自己的不甘。
    强大如狼王，都死在了冷承颜手中么？
    乔光心中非常苦涩。
    “冷承颜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得以驾驭浩然气的天狼，也是唯一一个利用浩然气行使杀伐之道的天狼。”
    狼王的目光中罕见地透露出慈爱与欣赏。
    “那我呢？”
    乔光有些失落。
    “我比起他，是不是还差很远……”
    “不，你是我见过最独特的天狼。”
    狼王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
    乔光一愣。
    “你也许比不上冷承颜要强大，但是你的强大，并不在你的实力本身。”
    狼王忽地笑了。
    “你的强大，由千千万万个人组成，你遭遇了很多挫折，也曾多次重伤濒死，但你都好好地走了过来。”
    “冷承颜也是，他也走了过来，你们经历的事情都差不多，结果也都差不多，只是时间问题，让你还不够他强大。”
    乔光虽然很悲伤，但是能被狼王这么称赞，还是有些欣喜的。
    “但你身边还有其他人，你并不是一个人。”
    狼王忽然朝虚空一抹，虚空中出现了一个影像。
    当看到影像中的那熟悉的可爱人儿时，乔光只觉气血上涌，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西西！
    我最爱的西西！
    影像中，西西正一动不动地抱着乔光，将自身的气运尽数注入乔光体内。
    狼王再一抹，画面变了，是梁山秘境。
    道妖正在跟梁七和柳思邪吩咐些什么，脸色凝重。
    梁七和柳思邪眼眶都红红的，身上罕见地爆发出惊人的杀气与战意。
    看来是得知自己已经身死的消息了。
    突然，道妖一愣，看向虚空某个位置，正是乔光他们的方向。不过这一瞬间狼王已再次切换了画面。
    道妖眉头紧锁，方才貌似被一个强者注视着，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却没有感觉到恶意。
    莫非世间还存在有能匹敌冷承颜的强者？
    道妖想不通，摇了摇头，便不再想了。
    画面不再单一，而是众生百态。
    乔光先是看到了断臂的邬沟与慎晓啸，慎晓啸正扶着这浮庐宗大师兄在慢慢走着。
    慎晓啸脸上的稚气与虚浮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那一抹坚毅沉稳。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他也变得成熟了。
    “不知乔光师弟怎么样了。”
    邬沟突然感叹。
    慎晓啸笑道：“师兄放心，他绝对不会有事的，这世界上有谁能比他强？”
    邬沟笑了笑，很是欣慰。
    ……
    小仙宗。
    卜从安门下，张紫纤和丹婵正在烧香求神。
    “保佑乔光大哥一定要没事啊！”
    张紫纤嘴巴呢喃，倒头叩拜。
    “放心吧紫纤，他很强的。”
    丹婵安慰道。
    “对了师姐，听说你和兰行君……”
    “嗯，嘘。”
    丹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温柔地点了点头。
    张紫纤惊喜地捂住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等这次的风波过后，我和行君便完婚了。”
    “到时候我一定会去参加的！”
    ……
    败佛。
    如今的败佛已经破败不堪，上岛修士掠过之后，只剩空荡荡的一个山门。
    但是往回赶的修士却日渐增多。
    包括莫拉。
    巫马浩浩牵着莫拉的手，两人一起推着轮椅。
    轮椅上坐着的是失去了意识的莫青天，成了植物人。
    莫拉忽然问道：“浩浩，有没有听过乔光和西西的消息？”
    巫马浩浩一愣，摇头道：“没有，不过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莫拉展颜一笑，道：“倒也是。”
    ……
    火花大陆那条神秘的村子，今天举办了一场婚礼。
    于宝
    和东方海儿累了一天，终于瘫倒在了床上。
    “媳妇。”
    “嗯。”
    东方海儿的声音细如蚊蝇。
    “我……想师父了。”
    于宝忽然叹口气。
    “本来想着等这件事过后咱们再成亲的，到时候起码也能让师父来做见证人，不过来不及了。”
    “没事呀。”
    东方海儿挽上了于宝的脖子，笑道：“这样也挺好的，反正我们现在就是真正的夫妻了，这辈子成这么一次亲，不亏。”
    于宝笑了笑，眼神中满是溺爱。
    是的，时间来不及了。
    如果再不成亲，于宝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冷承颜降临大陆，明天一早，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出战，为了守护天狼的尊严。
    他们信仰的天狼，只有乔光一个。
    此经一去，九死一生。
    但起码今日，他们已是洞房夫妻。
    ……
    ……
    画面还在不断地切换着。
    乔光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少，凡是存在于记忆中的每一个人，都闪过了一个画面。
    或一句话，或一个动作，或一些祈祷。
    不知不觉间，已有很多人站在乔光身后，为他鼓劲。
    不知不觉间，乔光已泣不成声。
    可是现在他已经死了。
    可惜自己死了，还没出手就被杀死了。
    乔光第一次觉得自己愧对了这座天下。
    “你准备好了吗？”
    狼王的声音再次响起。
    乔光愣了愣，抹去泪水，问道：“准备什么？”
    “准备好去接受王的卫冕！”
    狼王沉声道。
    “去捍卫天狼，去捍卫这座世界！”
    “你要将你的天狼之道继续传下去！”
    “王的……卫冕……”
    乔光喃喃，忽然正色。
    “我准备好了。”
    “很好！”
    狼王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转过身，朝那尸山嘶吼一声，尸骸上散发幽幽蓝光，蓝光弥漫了天际，点点缠绕盘旋，慢慢地，上方凝聚出一具晶莹的狼身法相。
    这是亿万狼魂，都是天狼族的英魂！
    这具法相慢慢匍匐在乔光的脚下，仰天长啸。
    世间一切都黯然失色。
    只剩那神圣的气息，变得金黄圣洁，沐浴在了乔光身上。
    紫黑色的狼毛渐渐蜕变，仿佛身着金傀战甲般，通体灿金。
    ……
    万事俱备。
    西西的气运为乔光的复活准备了充分的条件。
    狼王的传承，让乔光变成史上最为强大的天狼。
    但乔光怎么复活？
    只需一个激发点。
    天工中，阳春白雪开始闪闪发亮，进而低鸣不止。
    有红光、白光、蓝光，唯独缺少象征勃勃生机的生命之绿。
    灵儿伸了一个懒腰，显得有些慵懒，眼神怜爱，又有不舍。
    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她身形一闪，进入了阳春白雪中。
    于是那象征着生机的绿色便焕发光彩！
    万物之灵始于春。
    灵儿，便是最后的春。
    她生命最后的意义，便是让乔光重新焕发生机。
    以我命换他命，进而给这个世界带来希望，这便是春的意义。
    真灵世界中，乔光的已经僵硬的尸体忽地光芒大振，盖过了世间一切光彩。
    ……
    等乔光睁开眼时，灵儿已经不见了。
    他颤动着嘴唇，颤声喊道：“灵儿……”
    天工中飘过一缕春风，清清凉凉，默无声息。
    西西倚靠着乔光的肩膀，沉沉地睡了过去。
    乔光用下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柔情地笑了。
    这女孩子，便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春天。
    忽然间，阳春白雪再次光芒大振！
    在乔光惊讶的注视下，灵儿缓缓走了出来，面带责怪地瞪了乔光一眼，道：“这么久了，就不觉得我像谁？”
    乔光一愣，道：“你像谁？”
    从前，灵儿的脸庞就好像被迷雾笼罩般，很难看清真实的容貌，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
    直到如今。
    乔光瞳孔骤缩，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
    灵儿忽地一笑，钻进了西西的身体内，化作她额心的一枚浅绿色印记。
    “我，是她上一世的魂魄，流浪的时间也够久了，现在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
    “从今往后，她便是你的春天，直至永远。”
    声音悠悠回荡，灵儿的气息在这最后彻底地消息了。
    或者说，她已经成了西西的一部分，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待着的地方。
    春风如醇酒，著物物不知。
    西西迷迷糊糊地苏醒过来，气息越来越强大。
    这是灵儿的实力。
    也是西西的实力。
    两夫妻，均为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