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邋遢鬼相亲》第54章


板就开始在诊所里四处奔跑大喊:“毛玖——舅舅——舅舅——”没有回音。诊所本来墙壁就薄,立体回声之类的更是想都不用想,其实二郎也不知道毛玖是不是在这里,只是本能地觉得这里的气味很亲切,似乎有什么人在这里耐心地等待着他。虽然化为了人形,他的嗅觉和听觉依旧很灵敏,屏蔽了外界的风雨之后,长而平缓的呼吸就在耳边无限放大,放大到和他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当它和舅舅还是两个小毛团的时候,就时常在安静的角落挤在一起,确切地说是只有舅舅愿意躺在那里。它只是不愿一个人睡,却硬着头皮凑过去说:“不帮本少爷舔毛本少爷就睡不着”。毛玖从面朝墙壁的姿势转过来,淡淡撩了它一眼,就安然地伸出舌头帮二郎舔毛。毛玖的舌头比其它喵还要粗糙,无意中舔到耳蜗的时候,会让二郎哆嗦的停不下来。
察觉到了二郎的疼痛,毛玖会把舔歪了的毛再顺回去,附带着用肉垫拨拉几下,勾出点歉意的轮廓来。
二郎舒爽的全身发抖,面上依旧满不在乎,身体却已经不着痕迹地和毛玖挤在了一起,它们耳朵搭着耳朵,两对肉垫互不相让又密不可分地温暖着彼此。
就是这样的呼吸。
就是这样绵长的、安稳的呼吸声。
二郎在走廊里奔跑,踹开不知几扇门之后,终于在一脚踩空的状况下咕噜噜滚到了地下室。他撞得额头上鼓出好大的包,在楼梯上撞翻了碗筷簸箕,撞倒了高大的烛台,和许多青菜萝卜之类的杂物相亲相爱地滚落在了一起。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会吃青菜啊,吃青菜也太奇怪了吧。
就不是像仆人那样原原本本的人类,他们这种化形的人,还是要吃各种生鱼片才能知晓人生的真谛吧。
他痛的哼哼唧唧,捂着头顶的大包爬起来,极佳的视力在灰暗的地下室里逡巡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毛玖。确切地说,是交叠着双手飘在半空安稳地闭着眼,身体外面还包裹着银灰色透明薄膜的毛玖。
怎么回事,舅舅他怎么了?外面这层是什么东西?
二郎抓耳挠腮地在薄膜外面转圈,他刚刚尝试着把手伸进去,却被电的口吐白沫,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晕头转向爬起来。毛玖依旧不问世事地安稳呼吸,仿佛这一小片天地就是他的栖身之所,他愿意在这里长眠于世,直到地老天荒。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离开就不再回来。
就像过去那样。永远都要由你来主宰我们的关系。噼里啪啦的泪珠掉在地上,砸开一个个小水涡。
每次需要你的时候,你都像陌生人那样割裂开我们的关系。为什么,凭什么,你不是我舅舅么,你不是我唯一的亲人么?
为什么要无数次地、不发一言地抽身而去呢?
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低落,已经很久没有变回原身的二郎终于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警铃大作间他全身的骨头已在一瞬间劈裂,手掌和脚掌的间隙冒出大量细密的绒毛,两只立耳从毛发里钻出来,原本合身的衣服失去支撑滑落在地上,一个活物在瘫落的衣服堆里滚来滚去,终于从领口钻了出来。
“喵——”
二郎惊恐地举着爪子,泪眼朦胧地扑过去找舅舅:“喵喵喵喵喵(舅舅舅舅舅)——”
哎,好像哪里不对?
刚刚试图靠近的时候,不是被电弹飞了么?现在它为什么能抓着毛玖的裤脚,几步就掠到了他的脖子上?
“喵?”二郎呆立在原处,举着肉垫给了自己一巴掌。不疼啊。
又伸出爪子给了自己一巴掌。
也不疼。
忘了,爪子被仆人剪掉了喵。二郎气得原地转圈,又凑着胡须到毛玖耳旁怒火冲天地喵喵叫。
毛玖依旧交叠着双手悬浮在半空,全然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二郎咬他的手指脚趾,咬他的耳朵,咬他的鼻子,咬他的头发,在他…裸…露…在外面的部位都咬上了深紫色的牙印。这样下去不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对他自己的刺激没法让他醒过来,对其他人的刺激呢?
二郎开始努力回忆盈先生每次哭嚎着要抱抱之前的动作,也学着长长的呼吸了几口,然后两只前爪顶着毛玖的衣服,摩拳擦掌地踢蹬了一会儿,终于将柔软的背弓成了一座拱桥。它浑身的毛都炸成起来,像一团毛茸茸硬邦邦的刺猬:“喵嗷呜————(救命啊——————)”
毛玖的手指弹了一下。
这当然逃不过二郎的眼睛,他一不做二不休,狠狠心低下头,像平时咬鱼肉一样咬住了自己的前臂,浓重的血腥气呼地从血管里冒出来,噼里啪啦地落在毛玖脸上,沿着脸颊滑落到耳朵里。好痛啊。
好熟悉的声音。
这种血腥的味道是什么?
谁受伤了?
是谁?
究竟是谁?
浓烈的、难以言喻的焦灼中撕裂了毛玖的心智,他被禁锢住的五感裂开了一条缝,围绕在身边的银灰色薄膜有皲裂的迹象。
二郎瞄到了,下死口咬的更狠,奔涌的血液小溪状从毛玖的脸颊上滚落下去。
不能再流血了。
不能再让这个人流血了。
他好像很痛苦,他好像在很悲伤地流眼泪呢。
这个人是谁呢?
这个人是……二郎!
银灰色的薄膜应声而裂,看似薄弱的泡沫层却飞溅出众多尖利的碎片,这些碎片砸在地下室的墙壁上后便四散溃逃,没过多久就消失不见了。
毛玖摔在地上却感觉不到疼,他的头痛压过了身体上的痛苦,背后有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扭动着想要爬出来。
他伸手掏出那个毛球,正看到二郎没来得及藏好的泪水。
二郎狼狈的丝毫不像平时那个矜贵的小少爷,它又脏又皱,皮毛灰突突像拖布头,眼泪鼻涕还有血液混成一团,像个刚从垃圾堆捡回来的小乞丐。
毛玖来不及多问就心疼地用袖子擦去它的泪水和血迹,从衬衫上撕下干净的一块,仔细绑住了二郎受伤的手臂。
小毛团哼哼唧唧地不肯看他,尾巴却悄悄卷着他的脚踝,绒毛抖抖索索地炸开了花。“怎么了二郎”,毛玖半跪在地上擦去它的眼泪:“谁欺负我们家宝贝了?告诉舅舅,舅舅一定帮你讨回公道。”就是你自己啊,你先揍自己一顿吧,可恶的舅舅。
二郎赌气地背对着他,却没忍住眼泪又噗噜噜地接连不断往下滚。毛玖叹了口气,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亲了亲它抖动的耳蜗:“我并不是想抛下你,我当时快要死了,不想让你在旁边陪着我。”
“喵?”二郎仰起头瞪圆了眼,悄悄圈着毛玖手腕的尾巴骤然缠紧了。
“平时没有表现出来,是怕你担心,也怕那里主管救助的女孩担心”,毛玖伸出手指挠它的下巴:“我只是天生体弱不会传染,但那里的女孩不知道,可能会将我隔离,那我就……”
那我就只能死在你身边了。
二郎知道他后半句话想说什么。谁都没有毛玖自己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或许当时已是油尽灯枯,它还要表现的只是高冷不爱理人而已。
“喵喵喵(那你后来呢,后来怎么又来到了这里)?”
后来呢?后来就遇到了焦先生,他救了我。
然后焦先生他……
又是一声轰隆的雷鸣,诊所破碎的大门涌进了风雨,冷风呼啸着刮进了地下室,穿着单薄衣衫的毛玖被冷雨一激,牙齿瑟瑟发抖地扣在一起,顿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被焦先生喂了药,困在了地下室里。
焦先生究竟要做什么?
来不及做再多解释,毛玖胡乱披了件大衣就冲出门去。二郎被他包成小团塞进衣领中,露出的小脑袋被他用掌心暖着,杂乱无章的心跳传递到彼此的身体里。
仿佛冰冷的裂缝被填补进了暖意,在记忆的长河里从未释怀的那个铁环,在流动的熔浆里悄悄瓦解。
第二十六章 也许是寂寞
毛玖迎着风雨,怀中揣着二郎向桃源镇边上的悬崖奋力奔跑。人流都在蜂拥地向镇外赶,只有他们逆着人潮穿行,有时前行的路汹涌起来,他们会被冲的东倒西歪寸步难行。二郎在毛玖的领口处总想把脑袋探出去,却总被毛玖按着脖子塞回去。
“实在太冷了”,毛玖一边说话一边向外喷着透明的白雾:“你不要出来”。
“喵喵(那你呢)?”,二郎还是摇摇晃晃要向外探出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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